罗雁出门上学的点还不怎么晒,吃午饭的时候就开始捡着树荫走。
周修和远远就看到她在躲太阳,假装自然地靠近,咳嗽一声提醒。
他们现在在学校装不认识越发的得心应手,像这种光天化日里压根不搭话,因此罗雁奇怪道:“怎么了?”
周修和确实是有事,问:“五一要不要去看电影?新上的。”
劳动节放假一天,但罗雁早有安排,说:“早上要去看我哥的表彰大会,下午约了朋友。”
表彰大会这事周修和知道,但约了朋友他是初次听闻,说:“和谁啊?”
罗雁:“晚上跟你讲。”
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周修和嗯一声先走了。
他刚刚是要回宿舍,只是碰巧遇见罗雁,这会仍旧按照原计划。
宿舍里一堆人在,大家各说各的话,忽的有人提起五一要去哪里玩,所有人统一加入讨论,周修和也插一句。
舍友甲奇怪道:“你不用约会吗?”
舍友们虽然不知道他跟谁走得近,但一个屋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隐约也知道他是在处对象,每周日都去见姑娘。
周修和:“她有事。”
得,舍友们纷纷调侃一句“怪不得”,还有的说:“你这不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周修和跟罗雁其实天天见,但也没解释,只转移话题:“要去哪玩?”
这个大家更愿意讨论,七嘴八舌地贡献想法,最后也没定下来。
晚上,周修和问罗雁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两个人推着自行车走在路上,罗雁想了想:“我一时还真说不出来,不过你不是想看电影吗?”
一帮男人看电影有什么意思,周修和:“我想留着跟你一起看。”
罗雁笑得甜甜的:“我也想跟你看。”
又说:“但是莺莺昨天打电话给我,说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她朋友少,仅有的几个名字周修和都听过,不过还是确认:“读医学院那个?”
“对。”
周修和:“那行,你们好好玩。”
又带点委屈:“但是五一的下一个礼拜得陪我了。”
罗雁摸摸脸,有些尴尬道:“我这个人比较一碗水端平。”
她拢共两个朋友,每次跟其中之一见完面,就会觉得也该跟另一位联络联络感情,说:“我那周要去找会芳,下午陪你行吗?”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还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周修和还能说什么,只是有些笑不出来。
罗雁见状,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小拇指:“好嘛。”
周修和顺势跟她十指紧扣:“好,都听你的。”
这都快到胡同口了,罗雁抽出手,在他手背轻轻拍一下:“走啦。”
周修和只顾着笑,顿住脚步:“明天见。”
罗雁也在笑,进家门的时候表情还没收敛。
刘银凤调侃女儿:“捡钱啦?”
罗雁笑嘻嘻喊一句“妈妈”,抱上脸盆要去洗澡。她刚出院门就看到哥哥:“回来啦,你要去澡堂吗?”
罗鸿原本板着的脸挤出一点笑:“不去,我还要出趟门。”
罗雁对哥哥太熟悉,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罗鸿没想到她这么敏锐好,瞬息之间已经伪装好:“别人的事,就不跟你说了。”
罗雁还是很尊重别人的隐私,哦一声继续朝前,走出几步又回头:“我随时有空帮忙。”
罗鸿笑:“放心,我还能怕麻烦你吗。”
罗雁想也是,这回终于大步向前,看背影心情还不错,辫子一甩一甩的。
罗鸿见糊弄过去,松口气拐进院子里。他到家就进房间翻腾着,马上又要出门。
在客厅看电视的父母看儿子来去匆匆的,问:“这么晚还去哪?”
罗鸿:“有事,给我留门就行。”
儿子成天跑来跑去的,夫妻俩也没追问究竟是什么事,更没看见罗鸿背过父母不自觉地拧眉。
他捏着口袋里的钱,看着外面夜色沉沉,心也跟着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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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76章
罗鸿揣着钱到车行, 总算可以光明正大骂脏话。
他前半生在街头巷尾的积累全部用上,这些年因为略有些教养被掩藏的不文明全面暴露,一连串地说个不停。
等他骂完, 周维方才说:“过半个月,咱俩打他一顿。”
这个他,指的是罗鸿的同事王秃毛。
两个人积怨已久, 此前还大打出手过,这次还竞争同一个劳模的名额。
公示表刚贴出来,王秃毛就在车间上蹿下跳的, 觉得十分的不甘心,找了快一个月总算抓住罗鸿的痛脚, 那就是他走人情帮车行在厂里赊账了。
这年头, 自行车根本不愁卖,因此厂里几乎不给什么帐期, 除了少数几个大的国营店进货量太大可以有政府做担保, 其他人都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像周维方这样的个体户,自然更得银货两讫。
但一辆车的进价得百来块,就要几辆车厂里也不给批条子,钱都压在货上肯定是负担不起的,所以车行打从做这个生意开始, 就是靠罗鸿的周旋,才能够每回进货都只付一半钱, 卖完一批车再结尾款。
这事算不上违规,罗鸿的面子还没那么大,可较真起来也是钻空子。
一旦有人嚷嚷出来,他的面子自然更加不值钱,人家不愿意沾上一点“帮职工挖墙脚的风险”, 催着赶紧结账,并且表示以后都得给全款。
钱这座山压下来,罗鸿措手不及,又对发小抱歉,说:“我自己收拾他,就是给你添麻烦了。”
周维方:“别给老子讲这种屁话,就说你能拿多少。”
罗鸿:“八百五。”
周维方:“那够了,我再凑一凑三千还是有的。”
罗鸿烦的不是这个,说:“这回够了,下回怎么办。”
周维方唯一的办法就是:“借。”
一口气要借几千块,哪有这么容易,罗鸿:“我看不行还是我回家拿。”
周维方对罗雁还没死心,这个选择自然就要摆在最后面:“行啦,我来搞定。”
罗鸿:“那不行,有债也是咱俩一块扛。”
周维方捶一下他的肩,想起来问:“没影响你评劳模吧?”
罗鸿:“倒没有,就是本来我上台发言的环节取消了,幸好没跟家里提过,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圆过去。”
他其实还挺期待这事的,尤其是父母都要去看表彰大会,尽管他嘴上总是默认妹妹的优秀,但难得有表现的机会,整个人抖擞精神。
周维方还帮他看过发言的稿子,两个臭皮匠改了半天,这会勉强说:“好歹能把丢人的稿子藏起来。”
罗鸿掏出来拍桌上:“写这玩意还怪费劲的。”
他能有多少文化水平,肚子里的墨水晃一晃凑不够二两重,加上发小也不怎么压秤。
周维方帮他宽心:“哪天你做领导,讲话能讲得你心烦。”
罗鸿啧啧摇头:“这班上的,我看是撑不到做领导那天了。
周维方忍不住笑:“你天天说不干,结果还成劳模。”
罗鸿:“我领工资了总得好好干。”
在其位谋其职,他做人还是讲道理的。
周维方竖起大拇指,问:“喝点?”
他到隔壁的餐馆炒两个菜,还带回来一升散啤。
罗鸿是个不爱抱怨的人,骂过也就算事情过去,转而说起些有的没的。
周维方有几天没见过罗雁,状似无意地问起。
罗鸿哪能听不出来,犹豫一下还是说:“她还能干嘛,周一到周六上学,周日跟同学去图书馆。”
周维方:“看来她跟同学发展得不错。”
罗鸿真是不想做往他心口扎刀的人,含含糊糊:“还行。”
可不把话说起死了,周维方的眼中就燃起两簇小火苗:“哪里不行?”
罗鸿:“我也没细问,反正她天天挺开心的。”
周维方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开心就好。”
罗鸿转移话题:“对了,咱姐下个月结婚是吧?”
大姐周玉瑶和王德林的感情进展稳定,上礼拜见过父母后开始谈婚论嫁。
周维方:“对,本来她还说不着急,结果我妈一提我二哥刚办完喜事,再办一场怕冲了,她立刻说结。”
站在封建迷信的角度上来看,罗鸿:“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也不光为赌气,周维方:“再拖一年,王哥都几岁,人家下面还有弟弟。”
说起这个,罗鸿:“等你二姐也有对象,该你了吧?你想找什么样的?我妈牵桥搭线特别有一套。“
他当然不是那种爱催别人结婚的类型,本意也是希望发小能够移情别恋。
但周维方注定是要叫他失望的,说:“我还有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