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么?难道真等到妹妹结婚那天?
罗鸿自己没有这种经历,也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感情能驱使人在漫长地等待中。
他在心理上有一秒站在发小这边,想要说出点帮他鼓劲的话,但觉得给太多的希望也不好,挠挠脸。
周维方自己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调侃:“什么时候到你?”
罗鸿双手一摊:“看我这两袖清风的。”
周维方不会说什么你爸妈肯定备着之类的话,他太了解发小的个性,说:“今年再挣,回头我们也去拜拜之类的。”
罗鸿:“有道理,选个黄道吉日。”
他明天要上班,又说几句后回家,发现妹妹的房间灯还亮着,敲门问:“你干嘛呢?”
罗雁活力满满:“明天高数有期中小测。”
她鼻子动动闻见味:“又喝。”
罗鸿两只手指一比划:“就喝了这么一点。”
罗雁嘁一声,翻个小小的白眼。
罗鸿薅一下她的头发,看一眼时间发现这个点澡堂已经关门了,在家简单地冲个凉。
罗雁出来喝水,看哥哥在擦头发,说:“你用的冷水?”
罗鸿假装没听见,但还是被妹妹一巴掌拍在背上,他龇牙咧嘴:“杀人啦。”
罗雁:“你要是再这么用凉水,不用我杀你。”
她逮住哥哥絮叨个没完,罗鸿应着“知道啦知道啦”,把躺椅挪到院子里,也不管头发干没干,躺下就睡。
夏天在户外睡觉的人是不少,但这会才是四月底。罗雁想把他叫回来,凑近一听发现哥哥都已经在打呼,给他一拳说:“少装样子,你又不打呼的。”
罗鸿被揭穿也不尴尬,反而呼噜声越发大。
罗雁没办法,只能骂他两句,第二天跟妈妈告状。
儿子火气旺,从小就怕热。
刘银凤:“我今天把风扇洗一洗,你搬屋里用。”
罗鸿欸一声,对着镜子在弄自己炸成鸡窝的头发。
罗雁路过哥哥,说:“该剪剪了,下周还要上台领奖呢。”
这话提醒了刘银凤,说:“儿子,你过来试试这个衣服。”
罗鸿本就一顿的手更加迟疑,回过头:“非年非节的,还做什么新衣服。”
刘银凤拿着衣服在儿子身上比划:“年年过节,又不是年年领奖。”
罗鸿现在就后悔跟父母铺垫得太早,心想别再出点什么意外,连自己领奖的资格都取消了。
他提心吊胆地好几天,总算是到五一。
表彰大会九点才开始,罗鸿先出门。
他一到厂礼堂的门口就撞见晦气的王秃毛,捏了拳头绕过他。
王秃毛现在就抱着想让他动手的信念,出言挑衅:“哟,我当是谁呢。”
罗鸿本来是想忍的,可什么都没做就被师傅呵斥:“行了,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师傅性子霸道,不许徒弟们提意见,有点像旧社会的皇帝,还乐意听王秃毛这个太监的谗言。罗鸿虽然转正了,但还是在人家手底下做事情,深吸两口气反而冷静下来,权当眼前是跳梁小丑,笑着去彩排了。
倒把王秃毛气得够呛,余光里看到罗雁,计上心头。
罗雁是骑车出门的,比坐公交的父母到得早些。
她来自行车厂里是熟门熟路,还间隙跟人打招呼,眼神一转看到王秃毛,把表情收敛了。
王秃毛当然认得她,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在边上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罗雁大概知道是想说给自己听的,但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她总不能上赶着认领,只好往旁边挪一点等着父母。
王秃毛看她没反应,更加得寸进尺,说话都开始夹杂着脏字,冷不丁被人推一下。
罗雁认出挡在面前的人,说:“侨生哥。”
何侨生回过头冲她点一下,对着王秃毛就没什么好脸色。
王秃毛也不怕他,说:“哑巴你敢推我。”
哑巴两个字,让罗雁的怒火熊熊燃烧,她最恨别人拿这种事说嘴,手指往前一戳:“就你长了嘴!不说人话。”
这么一嚷嚷,有认识罗雁的人注意到此处,过来说:“老王,你别太过分啊。劳模是厂里定的,你已经搅和了鸿子的事,现在还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东西。”
就是,别人也纷纷附和,把王秃毛说得抱头鼠窜,显见得罗鸿的好人缘。
罗雁还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跟其他人说谢谢,不过也捕捉到关键信息:“搅和我哥什么事?”
她不知道吗?被问到的人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最后不知道怎么敷衍,索性跑了。
跑得就剩一个何侨生。
都是一个厂里的,他当然知道内情,见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头回庆幸自己是哑的,两只手挥挥。
罗雁也不为难他,正好看到父母来,换上一副表情,给双方做介绍。
何侨生指指自己的咽喉,又跟长辈点点头表示问候,一通手语表示得去忙了。
罗家夫妇自然不会留他,等人走问女儿:“看到哥哥了吗?”
罗雁:“不知道,我们先进礼堂站着吧。”
自行车厂的礼堂不大,仅有的位置都安排给职工,家属们想看只能站着。
一家三口找了个看得清舞台的位置,一边试图找找儿子/哥哥在哪。
罗鸿也在找他们。
他刚从工友那里知道方才礼堂门口的事,远远看到就直奔妹妹来,压低声音:“没事吧?”
罗雁微微摇头,看哥哥两只眼都冒火光:“没事的。”
生怕他再跟人打起来。
罗鸿咬着后槽牙:“这个狗东西。”
现场在调试话筒,父母没听见兄妹俩的耳语,罗雁拽着哥哥走出几步路,问:“他是不是给你捣乱了?”
罗鸿还想糊弄过去,罗雁就委屈巴巴:“我虽然帮不上忙,好歹能帮你骂他几句吧。”
罗鸿笑:“你能骂什么?”
罗雁嘴巴动动没憋出来,瞪着哥哥。
罗鸿跟她讲完始末,看妹妹气得眼睛更圆,说:“反正他再怎么搞,劳模都是我,已经气死他了。”
这倒没错,不过罗雁还说:“我有钱啊。”
台上领导都开始讲话了,罗鸿:“知道知道,回家再说。”
罗雁嗯一声,挪回父母的身边。
刘银凤忍不住问:“又嘀咕什么呢?”
罗雁帮哥哥打掩护的经验丰富:“说得可多了。”
她随口编出几个,刘银凤倒也没起疑心,只是高兴:“拿这个劳模,你哥很快就能评二级了。”
各行各业的工人基本都分八级,刚转正的是一级工,很多人干几十年充其量能熬到三级。
罗雁也替哥哥开心,但不知怎么的又有点隐忧,听到主持人念到哥哥的名字伸长脖子看。
罗鸿知道家里人在角落里看着自己,领奖的时候冲着他们的方向挥挥手。
父女俩的视力都不太好,只有刘银凤激动道:“看见了看见了。”
在哪?罗雁踮起脚尖,结果还是什么都没瞧见。
刘银凤:“都下台啦。”
罗鸿下台就直奔此处,给家里人看自己的奖状,让他妈先捎回去。
罗新民站这么一会脚就不太舒服,拍拍儿子的肩:“晚上我请客,上东来顺搓一顿。”
罗鸿:“成。”
他送父母上公交,回头等待妹妹的审问。
罗雁没提别的,只说:“钱归你,我走啦。”
她还约了陈莺莺一起吃午饭。
越是说得轻飘飘,罗鸿越往心里去,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跑到车行去找发小。
周维方看他的脸色还以为是表彰大会出什么意外,说:“出事了?”
罗鸿:“没有,就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还商量,用词怪客气的,周维方给他倒茶:“说呗。”
罗鸿:“你上回说交大那个铺子什么情况?”
周维方去上进修班 ,除了知识还收获别的。
出于做生意的敏锐性,他很快意识到学校附近是开一家车行的好地方,还给保卫科的人散几包烟打听过,这会原样转告:“有个十七八平,产权在学校后勤,应该不难租。”
他说不难,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罗鸿:“ 那你帮我租下来。”
周维方:“地方我觉得不错,光教职工就有多少,生意肯定能做。但是你得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说来奇怪,罗鸿在这件事上思考过很多回,辗转反侧不是一两次,但今天十分的坚定,说:“真干不下去了。”
父母希望他有份稳定的工作,妹妹的性格也偏保守,工作上的很多不满,他都只讲给发小听过。
周维方没再劝他,但是说:“也跟家里商量一下。”
人一旦下定决心,就有些迫不及待,罗鸿:“我今晚就说。”
周维方:“不等执照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