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洗漱完毕,病房里。
脑外科的孙永兴主任翻着俞棠的眼睑,查看瞳孔大小和对光反射,在病历本上认真记录着各项检查结果。
接着他伸出手指,在女孩眼前缓慢移动:“跟着我的手指看,左右都动一动。”
俞棠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孙主任,我真的很好,好得不得了,头脑清晰,现在去参加高考可能能考个京北市状元。”
裴宴离在一旁轻笑出声,“是么,裴太太,合成蛋白的化学式背给我听听。”
俞棠:“……”
孙永兴笑着说:“裴副总,裴太太是轻微脑震荡,看情况是没有大碍,等午饭过后我让人来带她再做一个脑部加强核磁检查。”
裴宴离走上前,两人距离拉近,“孙主任,我太太说车祸前的事情她全都想起来了。”
孙永兴惊讶地瞪了瞪眼,“真的?”
俞棠连连点头,“是的孙主任,就这么被撞了一下,我都想起来了,车祸那天是什么情况,我妈妈和我说了什么,我全部记得。”
孙永兴暗暗给了裴宴离一个眼神,裴宴离秒懂,兀自说:“没事的孙主任,可以说。”
俞棠蹙着秀眉,“什么意思啊?”
孙永兴解释道:“裴太太,这两三个月裴副总一直在给你吃他在美国参与研究的改善脑代谢药物斯坦丁,这药在美国反响极好,国内马上也要批准上市了,我想你这记忆恢复,除了和受到外界撞击有关,裴副总的药也功不可没。”
话落,俞棠愣神须臾,随即反应过来,一个骇人的眼神扫过去。
“裴宴离!所以你每天给我下药是真的?你说你去美国研究一种专门给我吃的药也是真的?!”
裴宴离看着俞棠鼓起的脸,眼底漾开一圈温柔的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蹭过发梢时带着点不经意的宠溺。
“谁让你那么没良心忘了我,我说我从没骗过你,是你自己不信。”
俞棠一噎,“那明明可以很认真地说话,你却跟开玩笑似的,我哪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夫妻两人对峙起来又一副打情骂俏的样子让孙永兴有点尴尬,于是他嘱咐了几句,想着赶紧离开。
“裴副总,那我下午来接裴太太去做脑部核磁。”
“好。”
孙永兴走后,裴宴离关上门,靠在墙边交叉着双腿,饶有兴趣地看着俞棠。
“好了,现在都想起来了,裴太太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俞棠故意避开裴宴离想要的答案,转而问:“凌初莹呢?”
“她嫌在外头吃的太好,已经进去让国家包吃包住了。”
俞棠说:“她真的有病,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谁知道她竟然动手推我。”
裴宴离故意问:“所以你到底说了什么?”
俞棠神情一顿,脑海里蓦地回忆起自己的那句“我喜欢裴宴离,喜欢疯了,他就是我的全部”。
真的要命,怎么这么恶心的话她也能说出口?
这话如果让裴宴离听到,他一定能在她面前趾高气昂一辈子。
于是俞棠垂下眼睫,心虚地不敢看他,“啊…我说了什么呀,我都忘记了呢,不行…记忆刚恢复,脑壳有点疼。”
话音刚落,裴宴离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一道带着急意的力量按住俞棠的后颈。
女孩还没来得及抬头,唇就被稳稳覆住。
不是试探的轻触,是带着点莽撞的,几乎要将人揉进怀里的深吻。
男人的呼吸夹杂着清新的阳光的味道,混着点急切的微喘,吻得又急又凶,却在触到她微颤的唇瓣时,不自觉放轻了力道,变成带着后怕的,近乎贪婪的厮磨。
直到俞棠有些喘不过气,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他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眼底还翻涌着未平的情绪,声音哑得厉害。
“棠棠,你知道我等你想起我的这一天,等了多久?”
第88章 裴宴离的日记
俞棠抬起眼睫,又长又密的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水珠。
明明刚才还憋着一肚子被裴宴离蒙在鼓里的怨气,此刻却全都烟消云散了。
一瞬间,四年前对他的情愫像潮水般的涌来,夹杂着婚后三个月积累的爱意,压得她呼吸沉沉的。
俞棠抿着红唇,扯了扯裴宴离的衣领,“有多久啊,不就四年嘛…”
“之前看电影的时候你还说没有那么傻的男人,会在女人失去记忆以后一直等她。”
裴宴离托着女孩的后脑勺贴近自己的胸膛,“我就是那个傻瓜。”
俞棠听着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所以我出车祸那天晚上你到我家等我了?”
“嗯,我给你发了很多条消息你都没有回复,后来我在明德医院等了整整一夜,等到你醒过来的时候,你却不记得我了。”
俞棠听了心里有点难受。
可她素来是个小太阳,不喜欢这种伤感的情节,于是暗暗咬着内唇,仰起小脸问:“然后呢,你是不是五雷轰顶,觉得天都塌了?谁让你之前对我这么凶,我死皮赖脸地追了你半年多,你才发现我的好?”
裴宴离倒是没生气,搂着俞棠的腰又紧了紧,“如果我告诉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给你递创可贴是我故意想搭讪你,你会不会打我?”
这话一出,俞棠直接疯了,差点儿就原地爆炸。
她扬手对着男人的胸口就是一拳,“裴宴离你心理变态啊?!”
裴宴离扯住她的小拳头,“别动,在挂水呢,当心血液倒流。”
俞棠完全不在意,劈头盖脸地质问:“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虽然我脸皮挺厚的不容易哭,但每天晚上我都会一遍一遍的看我们的聊天记录,心里还是会难受。”
“你难受什么?”
“能不难受吗,我想着就算我没什么优点,可你至于对我这么凶嘛!”
“谁说的,你整张脸上都写着优点,”裴宴离轻抚着俞棠的脸颊,薄唇贴着她的耳廓,“对不起棠棠,你当时太小了,我想等你长大,对你凶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我以为自己能忍住,可最后还是忍不了。”
俞棠就这么看着男人微微泛红的眼眶,须臾,红唇开启。
“狗男人。”
“嗯,我是狗,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看在我默默爱了你四年的份上,原谅我行么,老婆,嗯?”
男人的个子明明比俞棠高出一个头,却偏要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手指还不规矩地勾着她病号服的衣角晃了晃。
俞棠一阵崩溃,“你竟然撒娇?你还要不要脸了?”
裴宴离抬眼,睫毛忽闪了两下,眼神亮得像含着星子,他装作不经意地蹭了蹭她的胳膊,语气里那点耍赖的意味藏都藏不住。
“不要脸,要老婆疼。”
俞棠:“……”原来男人不要脸起来可以到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见俞棠没说话,裴宴离从病床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皮质笔记本。
“我特地让吴岑拿来的,要不要看看?”
俞棠问:“是什么啊?”
“我的日记,从你忘记我的那天开始记的。”
俞棠胸口猛地一震,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日记本——
【20xx年4月4日,第1天。我的糯米糖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她不记得我了,我该怎么办。】
【20xx年4月30日,第27天。今天偷偷去附中看了她,她看上去很不好受,不像那个小太阳了。】
【20xx年6月18日,第76天。我决定去美国了,我要研究最新的脑科用药,我要让她想起我。棠棠,生日快乐。】
【20xx年12月20日,第261天。圣诞假期我没有回国,在学校的实验室里累到睡着。今天周信安问我在等什么,我说等我的糯米糖眼里重新有光。可我突然发现,她站在那里的样子,本身就是光。就算她再也不记得我,我记得她就够了。】
【20xx年1月18日,第1033天。今天和教授讨论了她的情况,教授说记忆可能回不来,可我不怕。她失忆后看向我那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管是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是我要爱到底的人。】
【20xx年9月10日,第1633天。四年后,我又见到了她。看到她偷看男人(虽然那个人是我),真的很气。可不管她认不认识我,每次见到她,心跳还是会像第一次那样慌。忘了也没关系,爱她的感觉,我都替她存着。】
【20xx年11月20日,第1704天,棠棠终于记起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了。她说对我一见钟情,却不知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想把全世界的偏爱都给她。】
日记翻到最后一页,墨水洇开了一点,是俞棠滴落在纸上的泪痕。
原来那些她想不起来的日子里,有人把她的喜怒哀乐都妥帖收藏着。
她捂住胸口,那里跳得又急又重,像是有无数被遗忘的碎片在冲撞着,想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被深爱着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