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我刚刚开口要告诉蒋叶的时候,魏昀却正巧走了过来。
他一屁股坐在沈修的位置上,框架镜片后面的眼睛笑眯眯的。他说,“你跟季和之间的秘密,我也想听听。”
我看看他脸上好奇求知的神情,又看向蒋叶似笑非笑的眼睛。后者的嘴角扬起的弧度微妙到可以忽略不计,那是一种勉强的、很轻、很淡的笑容,不同于季和脸上经常挂着的那种礼貌克制的官方微笑,更像一件单薄脆弱的易碎品。
我忽然想起魏昀整个寒假都在锲而不舍向我打探高考志愿的问询,他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大学,或者想去的城市,亦或是喜欢的专业。到了最后,我实在疲于应付,只能随口告诉他,填报志愿的事由家长全权做主,他这才消停了几天。
我没法当着魏昀的面告诉蒋叶,自己准备考取 B 大的事实。
想到这里,我只能搪塞过去,笑着对他们两个说:“我和刘孜阳开玩笑的,怎么你们一个两个还当真了。”
话音刚落,我的同桌刘孜阳向我投过来一个怨念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魏昀脸上依旧挂着刚才那副笑容,他说,“没意思,那我回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现在你可以说了。”蒋叶并不认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自从成为我肚子里的蛔虫,他逐渐变得没那么好糊弄了。
我罕见地犹豫起来,视线忍不住向着魏昀那边飘啊飘。
蒋叶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眉眼刹那变得生动。“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
我歪了歪头,无奈道,“也不怪我要隐瞒他,原因你也知道…”剩下的话,我没有说完,但蒋叶已经露出明了的表情。
毕竟曾经是告白与被告白的对象。尽管魏昀没有在后续中对我穷追不舍,但我已经对他在我生活中的频繁出现和对我各项决定的追问打探感到了厌烦和疲倦。
当时说过以后还可以继续做朋友的想法延续到今日只剩下了后悔。但两个人之间牵扯着太多的共同朋友,又是同班同学,不是能够轻易斩断的关系。
大概是我脸上的愁苦神色过于鲜明真实,蒋叶静静地看着我,语气轻柔地说:“我知道,你是害怕麻烦的人。所以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想要隐瞒的事情透露给你不喜欢的人。”
我的心头微微一动,忽而抬头看向蒋叶。
那是第一次,我意识到有个人的存在,在他的面前,我可以不用伪装自己的个性和情绪,我不用善解人意、合群善良,我可以坦坦荡荡的展露自己的坏脾气和阴暗面。
因为他理解我的缺点,接受我的不完美,所以我可以做我自己,做最真实的自己。
11.他的志愿
自从确定了考取 B 大的目标之后,我的生活突然被压缩成一块风干的海绵,拼尽全力的挤压每一个气孔,试图从中攫取每一滴遗漏的水珠。
季和为我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今天复习哪门课程,明天加练几张试卷…我被牢牢钉在自己的座位上,过往的闲散生活一去不复返,季和俨然成了我的辅导老师,再也没有人能从他那里求教半个问题,因为他所有的课后时间全部都给了我。
在那之前,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高三是黑色的。
不过我认为并不尽然。至少于我而言,它还掺杂着一点雪白的光亮,那种光亮来自对未来的美好渴望,也来自身边陪伴着我的那些人,于是生活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泾渭分明,而是揉杂成一团雾蒙蒙的灰,像一团朦胧梦幻的晨霭,笼罩住了我整个人。
短暂的周末和屈指可数的节假日被分给季和,我在家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但是父母似乎并没留意到我的转变。江珊她们呢,目睹我突然“发愤图强”的举动,接受度却异常良好,毕竟大家都到了为自己的将来规划的时刻。
至于蒋叶…
在我告知他有关自己的高考志愿后,蒋叶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准确的来说,他的视线在我的脸孔上反复逡巡了几圈后,眼底甚至微微流露出了一丝早有预料的释然。
他说,“对你来说只要不是宁城,哪里都不错,对不对?”
我笑了笑,手指搭在他的书脊上,轻轻地说:“也不全是那样——好不容易有机会正大光明的离开这里,总要挑选一个喜欢的地方吧。”
无论做什么选择,无关事情大小和轻重缓急,只要有机会,就要选择自己最喜欢、最渴望、最想拥有的那个。这是我的执念。
蒋叶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淡淡地说:“我倒是去哪里都无所谓。”
我们两个观点上的分歧便于此刻浮出水面,他选择的是将就的、敷衍的、差不多的东西。
但是我没有气馁,如今的蒋叶就像没有遇到季和之前的我,既然季和能成为我的指路明灯,那么我是不是也能同样鼓励蒋叶,为他指引方向?
我想成为季和那样的存在。我想成为蒋叶的季和。
于是我直截了当的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霖华。
蒋叶伸展双臂的动作在空中堪堪顿住,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犹疑地问我,“你说什么?”
“你不一定也要考 B 大,霖华有很多大学,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一下,看看你的成绩能达到哪几所大学的录取分数线,然后再挑选专业…”我自顾自地说,“或者我可以问一下季和,他对这方面很了解,也许他能提供一些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