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手中还有沈修、江珊、林小彬他们的杯子,个数众多,所以我并没有多想。
秋冬人爱犯困,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宁愿把那十分钟用来和周公约会,所以午饭会吃得多,还没消化完食物又到了晚饭时间,于是干脆略过不吃。下了晚自习又会感到饥饿,终而复始,恶性循环。
而我们的小团体在这时也拥有了新的消遣,那就是在放学后去学校附近的小吃街热乎乎地吃一顿便宜的夜宵。
“家庭小吃”的红色牌匾下,支着一个大大的绿色帐篷,几张廉价的折叠桌,花哨的塑料凳子,组成我们常常出没的场所。
胖胖的老板娘做饭手艺很好,酸汤米线是他家招牌,但我并不喜欢米醋的滋味,因此只尝试过一次就彻底拔草,转而爱上了原汁原味的过桥。
就这样连轴吃了一个星期的夜宵之后,我得了急性肠胃炎。
一开始只是白天偶尔出现的短暂阵痛,所以我并没有在意,到了后来,持续整宿的痛苦让我开始失眠,吃饭的时候会痛,不吃饭的时候也会痛。十八岁的我不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从医药箱里扒拉出一瓶布洛芬,就当做解决问题的方式。
在我胃痛发作的这个星期,班里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某个太阳难得灿烂温暖的秋日午后,昏昏欲睡的浑浊空气里,突然刮起一阵清凉透爽的风,连带我的书页也被吹动的哗哗作响。
于是我强撑着精神抬起头,看见班主任领进来一个面容英俊的少年,他的肩背挺直,神情舒展,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站在满目蓝白校服的同学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在那之前,我一直无法对小说中所谓通身气质有别于他人的矜贵男主角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直到他的出现,脑海中模糊的轮廓突然变得具象化。
他自我介ᴶˢᴳ绍,说他的名字叫季和。
季和的到来或多或少的减少了一部分女生对沈修的注意力,沈修倒是乐得清闲,毕竟他交往过女朋友一只手也数不过来,并不缺少追求者。
在大多人眼中,季和比沈修看起来要更好相处,也更加平易近人,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方式有很多,一些形于内,一些形于外,季和与蒋叶,就是两个特点最鲜明的例子。
季和的学习成绩很好,因此女生们获得了最合理接近他的方式——请教问题。这种行为是无法在沈修身上实践的。
于是在每一个课后休息的时间里,我常常会看到有两三个捧着不同科目书本的女生挤在季和的座位旁,而他非常有耐心地对待着每一个靠近自己的异性。季和的脸上永远带着清浅温和的笑容,这样的表情见得多了以后,我忽然有些讨厌他。
那是一个极其虚伪的表情。
明明被人占用了自己所有的休息时间,明明在人群散去后会微微蹙眉低头无声的叹息,明明也讨厌被人围绕仰望的目光,季和他却从来学不会拒绝。
我对季和的默然关注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当我连续一个星期虚弱地趴在书桌上硬挺着上课后,江珊开始三番两次地让我请假去看医生。无一例外,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不想一个人去医院。
最后蒋叶似乎看不下去了,他从后面丢过来一个纸团,遍布折痕的线条纸上写着短短一句话。
下课后我去办公室帮你请假。
大概是见我没回复他,半响后,蒋叶又丢过一个纸团。
至少去趟校医务室吧。
这一次,我回了他一个,好。
终于捱到漫长的数学课结束,拖堂的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后脚我就听到蒋叶挪动板凳起身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季和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向了教室后门,走廊上有个模糊的人影,看起来是来找他的。
“让一让,我出去一下。”蒋叶对沈修说。
沈修慢腾腾地向前靠了靠,桌沿甚至顶到了我那可怜同桌的后背。
就在这时,季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走回教室,然后穿过教室后排的狭窄空隙,与正欲出门的蒋叶打了个照面。
狭路相逢,蒋叶侧身为他让了半步。
接下来,发生了让人不可置信的一幕。
季和走到两排座位之间的过道上,隔着我的同桌,将那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递给了我。
3.一包香烟
见我没有动作,季和的手又向前伸了几分,然后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陈词。”他说,“这是给你的。”
我一向自诩是冷静淡定的人,即使在江珊的生日宴上被魏昀突兀的当场告白,也没有受到太大的精神冲击。然而此时此刻,季和的举动完全超出了我的心理预计范围。
我微微怔了两秒,然后接过他手中的袋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客气,里面有各种症状对应服用的药物,用法用量也备注好了。”
说完这些,季和就像完成自己应尽的任务似的转身离开。
他的动作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我将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看着他的背影,满脑子都是迷惑和不解。
迷惑于他为什么会隔着那么多同学的座位关注到我身体不适的状况,不解于他为什么要对我做出善意的举动。
因为我知道,季和不是那种会主动关心陌生人的存在。他被动的接受着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但总在无形中划下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