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当时的自己正在心里反复推演梳理两人的感情关系。
正考虑要怎么找到一个恰当合理的解释敷衍过去,另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我们两人的对话。
“蒋叶!”兴奋的语气尾调忽然落下去,在我微微抬起伞缘的刹那,对方脸上的笑意顿消。“陈词?你怎么在这里?”
是杨璨宇。
在男生宿舍楼与女生宿舍楼的分叉口,他撑着一把被雨淋成藏蓝色的伞,表情罕见的透出一股幽深的怨怼。
不过很短的一瞬,杨璨宇的表情已经回转正常,刚才那片刻的陌生表情似乎只是我的幻觉。他笑嘻嘻地走过来挤进我的伞下,一边收起自己的伞,一边亲昵地揽住我的肩膀。
“我……”我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蒋叶突然开口打断。
他略微拉开与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主动解释道:“陈词感觉肠胃不太舒服,来校医务室正好碰见了我。”他侧目看向我,表情坦然从容,“不过医生上次开的药还没吃完,这次就没有买。”
我接收到他的暗示,于是附和着点了点头,脸颊转向璨宇。“嗯。因为你在打游戏,就没告诉你。”眼看他即将挂上委屈和不满的神色,我赶忙补上一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一定随时向你报备自己的行踪。”
最后这两句话,不仅说给他听,也说给我自己听。
杨璨宇脸色稍霁,他凑近我的脖颈,呼出的热气扫在耳廓上,然后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你换香水了吗?”
话题的突然转换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从来不用香水……”话音未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我很快联想到了香味的来源,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大概是宿舍里谁喷香水的时候被我沾染上了吧。”
蒋叶的目光悠悠转向这边,看起来仍在状况外。
“我就说嘛……”璨宇笑得天真无邪,“我的嗅觉可是很灵敏的。”
我婉拒了他将我送到宿舍楼下的意见,尽快逃离了这修罗场一般的氛围。急匆匆赶回宿舍后,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身上的大衣晾在阳台上散去味道。
“陈词,外面很冷吗?”程娜坐在书桌边转头问我。
“还好吧,你要出去吗?”我关上阳台的门,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看见你的脸很红,所以怀疑是不是又降温了。”
转向衣柜上贴的全身镜片,我凑近了自己的脸,果然看见一片尚未褪去的绯红,在明亮的室内灯光下灿若云霞。
不知道刚才在阴雨绵绵的室外,它是否看起来也这么显眼。
半响没有听到我的回应,程娜在背后好奇地提高音量:“陈词?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从镜子上收回视线,语气平静:“你猜的没错,外面降温了。”
入夜,舍友们都已经早早爬上床铺汲取温暖,而我也不例外。
以婴儿的姿势蜷缩在被褥中,我盯着面前空荡荡的墙壁发呆。耳边偶尔有短视频的声音传来,窗外的雨声始终未曾停歇。
手机就搁在枕头上,屏幕黑着,像一块冰冷的砖头。
最后我还是下定决心,将在心里反复斟酌了一夜的句子发送出去。
我告诉蒋叶:也许你也意识到了今天我和你的单独见面是不合适的行为,所以才决定对璨宇隐瞒真实原因。我知道你是怕引起他对我的误会,谢谢你替我着想。但是我不喜欢欺骗的感觉,无论是被人欺骗,还是欺骗别人。
深吸一口气,我将最后一句话编辑发送:所以,为了避嫌,我们以后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吧。
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样。
冷空气中打字的手指体温快速流失,我盯着屏幕渐渐变暗,然后在即将自动锁屏的前一秒再度亮起来。
屏幕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好。
他答应的痛快,甚至没有一句追问或抱怨。
还有,对不起。我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是我自作主张提出要去给你送伞的,如果这件事会影响到你和璨宇之间的友情,那么我会主动找他解释清楚原委。
他回复的很快: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所以不需要道歉。
他说,不要胡思乱想了,陈词。友情和爱情,你都不会失去。
B 大的寒假通知很快下达,为了兑现向自己,也是向璨宇许下的承诺,我甚至没有询问蒋叶购买的航班班次,尽管我们的出发地和终点始终保持全部一致。
去机场的路上,璨宇执意来送我。他像一块甩不掉的大型牛皮糖,黏黏糊糊地赖在我的身上,直到听见我反复向他许诺,自己绝对不会因为寒假的分离而冷落他,不会单独和异性出去游玩,并且和他保持着每天最少一个电话的通话频率,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我去检票口排队。
尽管没有提前约好,我还是在候机大厅里遇到了蒋叶。
他停留在一个售卖工艺品的门店前,货架上琳琅满目的摆满了造型别致、颜色柔丽的精致摆件。黑色长款大衣将他的背影拉得又瘦又长,像一弯冷淡的月亮。同色系的行李箱蹲在他的影子里,是一颗小小的黑色星子。
身边的熙熙攘攘的行人川流不息,光速移动成模糊的幻影,而我静静地站在一个人的身后,于ᴶˢᴳ沉默无声中为他驻足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