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记得,他当时撂下一句‘让母亲代我去伯府提亲’,便扔下长乐赶去了咸阳。
不止如此,在筹备婚事的那几个月里,他也不曾和昭昭见过一面,以至于他对昭昭在沈家的困境懵然不知,让她在惶惑无措中渡过了那段时日,婚后他更是偏见颇深,斥责她不通礼数,对父母不孝,对家人不敬。
谢钰振衣而起。
长乐伺候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秉性,对别人来说,婚姻乃是人生大事,但自家大人却是差事大过天,娶个夫人也只是为了帮他料理中馈,方便他以后能心无旁骛地公干。
他不敢再多说,抖开官服要帮谢钰穿上,谢钰却侧身避开,另取下衣架上的常服:“回家里。”
长乐:“?”
按照既定的轨迹,昭昭自然是他的妻子,但现在人未过门儿,光棍儿谢大人简直心急如焚,匆匆披上衣服就出了门。
少尹还在外面候着,谢钰冲他摆了摆手,又低声说了句,也顾不得少尹一副见鬼的表情,一边儿系衣带一边出了衙署。
谢家正堂里,长公主一口热茶还没入口,谢钰便一阵风似的踏入堂屋:“劳烦目前代我去一趟沈府!”
长公主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盏险些打翻了,定睛一看,她才认出是自己那素来清冷端方的儿子。
她无语道:“你中邪了?急什么急?”她摆了摆手:“你先听我说。”
她叹了口气:“昨日那小丫头落水的时候,正好你路过施救,又恰巧被那么多双眼睛瞧见,咱们不都觉得这事儿蹊跷吗?我便动用宫里的人脉打探了一番,果然查出了问题。”
谢钰一顿。
他那日请让母亲帮忙提亲之后便径直去了咸阳,后来也不曾留意此事的内情。
他忙道:“母亲请讲。”
长公主道:“清源郡王瞧中了沈信芳,欲求娶她为侧妃,也是正经要上玉牒的,但他那郡王妃却不乐意了,得知沈信芳在和咱们家议亲,便设下此局,想让你娶了沈信芳,谁料阴差阳错,竟害了他们家才找回来的大姑娘。”
她沉吟道:“方才清源郡王和沈家人一道儿来寻我,特地向我解释了此事,反正圣上赐婚的旨意未下,如果咱们愿意,照旧是你娶沈信芳,清源郡王愿意迎沈家大姑娘为侧妃,为了弥补她的委屈,他愿以三书六礼相迎。”
“清源郡王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因着生母出身低微,他性子也十分的恭谦和软,他那正妃却是世家嫡长,素来高傲跋扈,夫妻俩不睦已久,这会儿又因妒惹祸,清源郡王已经将正妃禁足,还向圣上提出了和离,若是这次能成功和离,他过个一年半载就会将沈大姑娘立为正妻,他内宅也算得上清净,这亲事对于沈大姑娘来说,算是不错了。”
“至于咱们,你若想娶沈信芳,我这就去伯府提亲,此事越快落定越好,你若不想,我也趁早跟郡王伯府说清楚,不过郡王娶沈大姑娘这事儿大概是定了的。”
沈椿出身乡野,学识有限,昨日谢钰又因她被皇上当众戏谑,在长公主心里,谢钰肯定是不愿意娶沈椿的,所以她压根没提这个选项。
谢钰危机感瞬间拉满,立即质疑:“清源郡王之前不还是钟情于沈信芳吗?如何短短一日就改了心意?”
长公主随口答道:“今早上清源郡王和沈椿单独见了一面,然后就改主意了。”
刹那间,谢钰脸色黑如锅底。
长公主没注意到他神色,边回忆边道:“清源郡王的性子实在和软,娶了个专横跋扈的王妃之后日日叫苦不迭,只想找个身份不高性情柔顺的女子,他之前瞧中沈信芳,也是相中她弱不禁风,说话也柔声细气,今早上他见了沈椿,觉得她天真娇俏,十分可人,他心里颇为中意,哪怕她礼数不周也无妨,反正他马上也要去藩地了,外面又不像长安这么大规矩。”
要长公主说,这亲事实在不错,郡王性子温和,只想找个自己喜欢的,等他和王妃和离之后,俩人去藩地过自在日子也挺好,反而是长安这样的锦绣繁华堆儿未必适合她这种乡野长大的姑娘。
听她说完,谢钰的脸色已经难看得跟结冰了似的,禁不住反驳:“郡王也未必就是良配。”
他不再迟疑:“请母亲去伯府为我提亲!”
长公主点头:“我正要去和伯府还有郡王说清楚,让他们自行结亲...嗯??”她停了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问:“你真要娶沈家长女?你就这般中意她?”
谢钰心急如焚,恨不能将母亲背上马车,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请母亲允准!”
长公主:“...你听我说完...”
谢钰一向重礼,人生头回打断长辈的话:“母亲,机不可失,还求母亲立即去伯府为我提亲。”
长公主:“...”
她第一次从一个男人的脸上看出了‘思春恨嫁’四个大字——这还是她那个清冷淡然的儿子吗??
长公主本来还要劝谢钰再想想呢,见谢钰一副恨不能把她扛上马车的架势,她实在无语,紧赶慢赶地来到了承恩伯府。
果不其然,清源郡王也在,他正和承恩伯在堂屋商议亲事,承恩伯搓了搓手,有些紧张:“...殿下,我家阿椿才从乡下被找回,礼数不周,也无甚学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