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置可否,只道:“你有心气我时才最恭敬。”
又是口称圣上又是谦卑行礼。
桓玉听他难得翻一回旧账,颇有些心虚,同他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即便月余不沐浴我也不会嫌弃的。”
反正他不可能月余不沐浴,她只是这样说说。
可他面上却隐有些不自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桓玉沉默片刻,终究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问:“……真有过月余不沐浴的时候啊?”
谢衍掩面僵硬道:“我少年时在陇右待了几年,若赶上冬日战事繁忙……”
桓玉眼中含了一丝笑:“那是不方便,委屈你了。”
在陇右这数月又见了他听了他许多不同寻常的模样,她觉得很好。
可是再好,她都想回长安了。
那意味着陇右又会迎来一段和平的日子,意味着他不会再受伤,意味着她能见到阿爹阿娘。
于是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去?”
回家……
回长安的皇宫么?
什么时候开始,那里不是让他觉得压抑不安的地方,而是变成了他与她的家呢?
“等到阿史那派人来求和。”谢衍握住她的手。
“那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
第81章 忘记
主帅被擒,突厥重骑被重创,元气大伤,战事自然也告一段落。
大军退守甘凉城,只余小半驻守在边关。阿史那已派人送来降书,言不日会亲自前来议和。
陇右常胜,却鲜有这样的大胜,更何况还是圣上亲自带兵。军营的将士与周围几城的百姓皆是欢欣鼓舞,经允后在城中摆起了流水席大肆庆贺。
正是炎热天气,宴席摆在了日暮微凉时。这样的盛事驱散了边关荒寂,竟比往日年关还要热闹些。
“圣上不愧是真龙天子,御驾亲征便能大胜而归!”
“也多亏了王爷和世子这些年将突厥摸得一清二楚……”
“我见陈副将喝得晕晕乎乎去给圣上和世子敬酒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罢?”
“不会,圣上在大营可是与我们同吃同住!”
从长安押运粮草赶来的几个将领战战兢兢看着这些边关不懂礼节的将领对谢衍举盏,谢衍神色如常接过,而后又被一侧的桓玉挡下。
他身上还有伤,不能多饮。
周围响起几声善意的调笑,高呼着“怎能让小娘子给自己挡酒”的陈副将被人拉了下去,桓玉也忍不住笑起来。
欲将盏中酒饮尽时,却被谢衍止住了。他向来冷然的神色在此时竟显得有几分柔和,低声道:“掌珠,别喝了。”
军中多是烈酒,平日里桓玉多饮果酒花酿,自以为酒量尚可,谁知眼下饮了几盏便微醺,连谢衍的话都听不太清了。
见她双颊泛红目光茫然,谢衍心中微叹,同镇北王和镇北王妃示意过便带她离席了。
镇北王妃看着桓玉扶着谢衍的小臂亦步亦趋缓缓离开,不由感慨道:“两个孩子都这么亲近了,怎么还没有成婚的念头呢。”
“阿衍想得很,可阿玉不愿意啊。”谢行听到母亲的疑问后很快便搭话,“听阿衍说是阿玉小时候给她看过病的一个游僧说她二十岁有个坎儿,阿玉便一直想过了二十岁再成亲。”
宋贞冷不丁道:“若真有……那不更该在二十岁前便成亲么。”
出口才觉出自己这话不大吉利,便在唇上轻打了一下,闷闷喝酒。谢行却“嘿嘿”了两声道:“所以阿衍想了个法子……再过几日不就是阿玉的生辰么,他想让爹娘和贞娘你们……”
镇北王侧耳听着,压低声音喝到:“胡闹!谁家成亲这样简陋的!何况这不是逼人家毫不知情的小娘子成亲么!”
他们两个长辈出面,依桓玉那性子,哪里会推拒。
谢行道:“阿衍就想拜过天地长辈同阿玉讨个名头,等阿玉二十岁后再正儿八经大婚……你们想想他那惴惴不安的模样,舍得不帮他这个忙么?况且阿玉会因这事生气么?不会啊!那有什么不能办的!”
镇北王和王妃面面相觑,最后下定决心般颔了颔首。
“帮!”
半醉半醒间被谢衍搀着走到后院的桓玉并不知晓镇北王一家子在合计什么,只觉微凉夜风,吹得人神怡心醉,便道:“……在廊下长椅上坐一会儿罢。”
鼻音很重,状似呓语。
谢衍便依言坐下了。
桓玉伏在他肩头,神思混沌见又忆起他肩胛有伤,便慢慢下移枕到了他腿上。谢衍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垂首问:“是不是醉了?”
她没应声。
“看来真是醉了。”谢衍缓声道,“在金陵喝醉那次闹得那样厉害,今日倒是沉静。”
那时他们在金陵过中秋,她思乡饮多了桂花酒,被他抱回屋后哭着说了许多话。那时他开始真正靠近她,慢慢揭开她身上一层一层捉摸不透的迷雾,因此记得格外深。
伏在他膝头的桓玉似乎听懂了一些话,郁闷道:“你记得好清楚,我都快忘了自己还醉过了。”
于她而言,那不是段太过愉悦的回忆,甚至还因怕他发觉什么战战兢兢了好几日,不过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藏住。
谢衍道:“只是与你有关的才记得更深些。”
桓玉沉默了一会儿,突兀道:“那你记着我,把其他的忘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