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复一日近乎枯燥的进学里,逗弄她成了让他感到愉悦的事。
当然也没有那么枯燥,除去教他们应学的东西外,桓玉总爱再说一些各地风物,格外惹人神往。
只是她这些日子总爱犯困,说上一会儿便昏昏沉沉。
谢悯也察觉了异样,直白询问她:“阿玉,你怎么越来越容易犯困?是不是夜里没睡好?”
她仍扮做小郎君模样,他们想在她再大一些,有了掌控所有事的本事后再让她做回小娘子,不然朝中恐生动荡。她说这话时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阴霾,大有去找谢衍算账的意思。
“就是。”谢怀帮腔道,“犯困,容易累,但偏偏看起来胖了一点儿……”
说到这儿她灵光一现看向桓玉的肚子,问:“你该不会有孕了罢?!”
随后抬起头,便对上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言难尽的目光。
“不会。”桓玉耐心道,“谢衍他服了……他不想要,我也不想。”
谢怀纳罕道:“我以为全天下的娘子都会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一旁的谢悯冷笑道:“怎么可能。”
谢怀听出她话中暗藏的某种意味,悚然看向她:“你也不想?”
谢悯斩钉截铁:“不要。”
谢怀茫然问:“那皇位……”
“找资质好的孩子过继就好了,像我一样。”她理所当然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么。”
“我?”谢怀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郎君,不会生孩子!”
话出口又觉得愚蠢,哽了一下,突然心虚道:“倘若我日后喜欢的人不想生……”
“那你也不能强求,生孩子是女子决定的事。”
“你哪里听到我要强求了?!”
“你方才还说天底下的女子都想要孩子呢……”
平日桓玉定要阻止他们吵嘴,可今日觉得这种事吵吵也不赖,便同他们说了一声,去谢悯平日午歇的软榻上睡了。
只是梦里出现了某种隐约让她胆怯的声音。
是紫微殿一墙之隔的暗室石门开启的声音。
梦里她依旧问不出谢衍机关到底在哪儿,只自己推测道:“我从未见过你用手,那机关便是在脚底了?可脚底也瞧不出什么……”
“藏书阁也没瞧见过类似的东西。”她有些郁闷,“你怎么琢磨出来的这种东西?”
他的面色霎时间有些不对劲儿,沉默片刻才道:“是那人教的。”
卫恒。
他本事的确够大,可也的确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为了方便行事在宫中布了很多机关。”谢衍道,“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全部找到拆了。”
桓玉下意识地想,真的全部拆掉了么?
在生出这样不详念头的瞬间,她突然体会到下坠感。不是睡梦中那种,而是真切地下坠。
刹那间她睁开眼,可随后又实在支撑不过地睡过去。某种古怪的气息传来,是迷药。
逐渐衰败的身体让她本就不算一流的武功飞速倒退,她没能抗住这迷药。
昏迷前她听到几道人声,带着些蜀中口音。
“怎么是个女人?小七那个混成镇北王孙子的狗崽子呢?!”
“机关没错啊,是我当初闹疫病扮成道士进京亲自按图纸找出来的……”
“是桓玉,是皇后!”
“那也不亏!快把机关毁了,省得被人追过来……”
在昏迷的那一瞬,桓玉想,这些应当是大同教的人。
她应当要被带去蜀中了。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让她走遍谢衍受过伤的所有地方。
第92章 不喜
长安,东宫。
殿内狼藉一片,地面被硬生生挖开,露出有些塌陷的密道。烟尘四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废墟见一只小巧瓷瓶。
那里面装着桓玉每日要服的药,是十余年前慧明和尚开出的方子,与内功心法相辅,让她平安度过了十余年。
这一年来她身体太过衰败,又堪不破心法最后要死一次到底该如何实现,隐有反噬便荒废了武功,只靠这药续命。以往一日煎服一次或服一丸药,如今一日要服上两三次。
可这药却落下了……
喉咙间隐约泛起血腥气,手背上青筋毕现。谢衍眉眼间缠了一层骇人戾气,阖了阖眼又去看地面一处突兀的凹陷。
那是被毁去的机关。
恍惚又忆起幼时,他还不知卫恒真实身份,与他颇为亲近。某次看他手稿学那些奇诡机关时突发奇想问道:“你如此神出鬼没,可是因在宫中设了许多机关?”
他嘴上很是恭谨:“这可是宫中,我哪里敢。”
后来他御极,亲自在宫中寸寸查探,或毁或改了许多机关密道。那时他刚服下绝子药不久,百无生趣,自觉东宫日后会荒废,又万事缠身精力有限,一时不察落下纰漏。
卫恒后来看似与大同教再无牵连,可也只是看似。他并不知晓大同教那教主道成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掌握了什么,毕竟他少年混入大同教时还不知晓那也是卫恒的手笔。
是他狂妄,竟忘了在掌珠于东宫讲学时再仔细查探一番……
掌珠。
他想起他带她进入紫微殿暗室时,她会在墙壁和地面上慢慢摸索,有些苦恼地看向他:“真的不能把机关告诉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