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南下,婚事必然会受影响,”老夫人突然道,“不提之前提亲的薛家,就说那位陈公子,你知道他对你有爱慕之心吧,我看你对他也并非无意,如果你坚持,你们必定会就此错过,这点你也清楚?”
“我很清楚。”沈怀栀道,“祖母无需为我的婚事忧心。”
现在是她不想嫁人成亲,等她南下之后,只怕是沈家不舍得让她嫁出去便宜其他人家了。
“既然你清楚,那祖母就不再提了,”老夫人道,“一切前情因由你父亲已在信中说得清清楚楚,祖母也同意你父亲的安排,等京内事宜安排好,家里就会派人护送你南下去往梧州。”
“至于到了梧州之后该做什么,你心里明白,到时候听你父亲的安排吧。”
沈怀栀乖巧应下,但老夫人已然不相信自己这个好孙女了,纵然她最终能为沈家谋利,她对这个自作主张的孙女的厌恶也无法消减。
等人离开后,老夫人一个人独处时,将儿子寄来的信件看了又看。
背后有文谦先生做靠山的沈怀栀,确实是一颗有贵重价值的棋子,正是因为有用,关系到儿子的仕途未来,所以才不能嫁在京城,日后她的婚事更是至关重要,不能随意定下。
家族的振兴需要沈怀栀这个人来襄助,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而已,纵然有几分瞒天过海的心机与手段,但若真想翻天,在宗族和亲族为大的时代,依旧无异于蚍蜉撼树。
既然儿子有更好的安排,要将人接到南方去放在身边,那她也不再插手栀姐儿的婚事,将这个有本事的姑娘留给她的父亲做升迁的筹码。
就是可惜,那位陈公子确实是个难得的佳婿,老夫人叹息,吏部侍郎陈家,当真是个极好的结亲人选。
现在,无论是那位薛世子还是这位陈公子,都被迫出局,和栀姐儿无缘婚事,老夫人只希望,她这个好孙女当真有儿子信里说的那些本事,不然错过这两桩婚事,是事后想想她都要痛彻心扉的程度。
至于被老夫人惦记的沈怀栀,在南下计划彻底定下之后,也接到了来自陈理的来信。
信中,她这位好友约她出门,说是有要事相谈,不出意外,她是清楚陈理想要说些什么的。
正好,南下之前,她也觉得他们彼此应当有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只有彻底解决后患,她才能心无挂碍的离开。
第28章 ——
陈理在决定向沈家提亲之前,最先约见的却是好友薛琮。
繁星满布的夜晚,在一处景致极好的临江酒楼上,两个几日未见的好友坐在了彼此对面。
“最近睡得不好?看你面色不太好。”陈理为好友斟了一杯酒,笑着道,“咱们两个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虽然我很想不醉不归,但是考虑到我们薛大人日常公务繁忙,就只能遗憾收手了。”
“不过,日后你要是娶亲,这喜酒我必是要喝个痛快的。”
薛琮先干脆饮下一杯酒,才回复好友,“有些扰人清梦的烦心事而已。”
至于怎么个烦心法,却不曾说。
“你今日请我,不只是为了喝酒吧,”薛琮转着手中的空酒杯淡淡道,“怀逸,你我相交甚久,对彼此的性情也算是有些了解,你今日这般举动,我总觉得来者不善,宴无好宴。”
虽说在陈理看来,自己并无歹意,但一想到待会儿将要谈的正事,他难得的,对好友的话生出了几分心虚。
他摸摸鼻子,不大自在的道,“不愧是金鳞卫统领,见微知著的本事非同一般。”
薛琮神色未动,只是道,“你我好友,有话不妨直说。”
陈理本来也没打算绕弯子,他清了清嗓子,用简简单单一句话做开场白,开启了今日这场谈话。
他说,“我打算,不日去沈家向七姑娘求亲。”
话音落,包厢里一片凝滞般的安静,唯有窗外流水潺潺声。
直言不讳说出心中所想的陈理,神色坦然目光沉静,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真切切的向好友表明自己对意中人的心意。
即便这个意中人在不久之前还是好友的爱慕者。
“你打算求娶沈怀栀?”许久后,薛琮沉声开口,面无表情的询问好友,“即便你清楚的知晓她曾经爱慕过我,而薛家现在也正同沈家讨论我们两个人的婚事?”
“年轻姑娘心思万变,喜欢谁不喜欢谁远没有那么重要,”陈理笑意温和,“况且此前七姑娘已经更改了心意,玄章你不必再担心这份心意会成为你的困扰。”
“至于婚事,两家婚事未成,自然也不会成为阻拦我求亲的阻碍。”
陈理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显然思路清晰,早有准备。
“婚事未成只是你的想法,”薛琮突然道,“沈怀栀的心思并不能代表沈家的决定。”
“确实,七姑娘的心思不能代表沈家的决定,”陈理一副认同模样,笑眯眯道,“但沈家不管做什么决定,却绝对不可能与七姑娘的心思背道而驰。”
“你看起来好像很肯定很有把握?”薛琮指尖点了点桌案,眼神暗沉如墨,“我很好奇,能让你这么有信心的依仗。”
陈理舒朗一笑,“倒也称不上什么依仗,我只是相信七姑娘。”
相信他中意的姑娘在面对不想要的婚事时,有足够反抗的能力。
闻言,薛琮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陈理重新为两人添满了酒,他举起酒杯道,“玄章,我今日约你出来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抑或者挑衅,我只是觉得作为好友,当我打算向七姑娘求亲时,应当提前告知你一声。”
即便,有些事并不需要你同意。
在薛琮了然的目光中,陈理继续道,“我将这些说出来,就代表我的态度,我喜欢七姑娘,打算求娶她,从来都光明正大,从前我和她相处时坦坦荡荡,无愧于心,但此后,我怕是做不到问心无愧了。”
“而你作为我的好友,不管你对七姑娘是何种心思,日后你们两人之间有没有夫妻缘分,我觉得,我们之间都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交谈。”
“与其说是开诚布公,不如说是趁势而为,”薛琮面无表情的道,“怀逸,你是在明白的告诉我,你希望我退上一步,成全你和她。”
这点陈理没否认,他道,“玄章,对于你而言,和薛家之间的婚事不过是合适,但对我来说,却是必须,我并不希望因为你我的关系影响七姑娘的选择,也不希望我们成为她的困扰。”
“你这么贴心周全,是觉得自己一定会雀屏中选?”薛琮难得露出嘲讽之意,“还是说你们早有默契,心意相通?”
陈理定定的看着好友,突然问道,“玄章,我很想知道,你此时的刻薄言辞,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怀疑?”
闻言,薛琮缄默不语,陈理却轻声叹了口气,淡声道,“我很希望是出于怀
疑,这样我就能义正言辞的痛斥你对七姑娘和我清誉的质疑,来一招反客为主,从而占据有利形势。”
“但很不幸,你不是。”
对峙的两个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露苦笑,气氛僵持得不像话。
他们彼此都很明白,在今日之后,无论他们面上相处得多好,也不能掩盖两人因为一个姑娘心生嫌隙的事实。
即便牵扯其中的三个人其实都是无辜的。
“既然你我都有意,那就公平竞争吧,”最后,陈理坦然道,“不管最后你和我到底谁能如愿,抑或者我们都不能如愿,我都希望,七姑娘得到的是祝福,而不是困扰和麻烦。”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漂亮,就像陈理这个人,坦然自在又光风霁月,薛琮深知,自己永远成为不了这样的人。
所以,他会嫉妒,会钦佩,却绝不会成为第二个陈理。
薛琮,永远做不了正人君子。
***
沈怀栀赴约那天,阳光极好。
因为前一天刚下过雨的关系,院中那从翠竹长势旺盛,一身叶片被雨水洗涤得凝碧流翠,带着生机勃勃的绿意招展张扬。
她经过翠竹时,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实在有点像陈理,于是,短暂的犹豫过后,沈怀栀亲手剪下一枝细竹,插在小口细颈瓶中,将之作为礼物带给了陈理。
当然,一同带去的,还有那株已经恢复大半的兰花。
花已经养好,接下来只需要细心照顾,就能顺利成活,而吏部侍郎家,显然不缺一个手艺精湛的花匠。
两人约着见面的地点是金光湖,为了这次会面,陈理专门租了一艘画舫,两层画舫静静的靠在岸边,等来了沈怀栀一行人。
“今日春色很好,七姑娘既然出来,正好赏一赏春光。”
陈理笑着将人请到画舫上,一路将沈怀栀领到二层甲板,上面视野好风景佳,还备好了她喜欢的茶水点心,总之细微之处尽显贴心。
两人面对面落座后,沈怀栀看向冬青,“你们去一楼休息吧,我同陈公子说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