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家姑娘的心血来潮,夏月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应了下来,“知道了,姑娘。”
沈怀栀满意的笑了笑,现在,她不用等谁再来送什么海棠树,她自己就能满足所求,让自己得偿所愿。
毕竟,这世间不会再有比她自己更了解更爱自己的人了。
大概是这一瞬间的坦然太过通透,准备回屋时沈怀栀突然又改了主意。
“算了,树不用买了,也不必种了,”她笑着说,“我早已经有了一棵海棠树,现在种不种的也没什么紧要。”
再者说,过不久她就要离京,这树种了也浪费,还不如留待日后她到达新的定居之地,到那时候拿来做恭贺乔迁之喜的礼物正正好。
***
这天晚上,家中的姑娘们接到了来自荣辉堂的邀请,说是老夫人想要和孙女们共享天伦之乐,准备了一场热闹家宴。
沈怀栀自然毫不例外的要出席。
去往荣辉堂的路上,她还没见到自己那位惯于精打细算的祖母,就在花园里与几位姐妹狭路相逢。
“呦,七妹在房里窝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舍得出门了?”开口的是出身三房的五姑娘,这人性子一贯掐尖好强,说话也尖酸刻薄,算是家中姐妹里和沈怀栀最不对付的。
对于这位五姐,年少时候的沈怀栀偶尔还会彼此吵上两句,毕竟她脾气也算不上特别好,虽然多数时候不爱搭理这些挑衅,但真要犯到她眼前,不教训对方两下都对不起五姐的这份“姐妹情深”。
如今的沈怀栀面对来自年少五姐的挑衅,可谓是心如止水,她面上含着两分从容笑意,看起来颇为情真意切,认真的道,“多谢五姐对妹妹的关心,这份心意妹妹领了。”
“不过,五姐与其用多余的闲情逸致关心我,这两日倒不妨去外面打听下李家公子的消息,想来会很有收获。”
闻言,脾气有些燥的五姑娘登时柳眉一竖,“老七你什么意思?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
沈怀栀微微一笑,半点不接茬,同旁边性情软些的六姑娘说道,“六姐,咱们一起走吧,可别让祖母等急了。”
六姑娘讷讷应一声,“好,我听说七妹这两日身子有些不舒服,现下如何了?”
“多谢六姐关心,已经大好了。”沈怀栀道,“倒是六姐,听说老太太最近在帮六姐相看人家,姐姐可得上点心,千万不能被那些外表光鲜内里污糟的人家给忽悠了。”
这番话沈怀栀说得可谓是情真意切,就是那话语中的意有所指明显是在针对谁,反正五姑娘这会儿就差气得暴跳如雷了。
对于自己这位五姐,沈怀栀也只会多说这么一句,年纪大了见多了奇葩人和污糟事以后,她学会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生道理,那就是不强求度人,尊重他人命运。
老夫人给五姑娘寻的人家固然有许多瑕疵,但在当年沈怀栀一力尽心帮助她改变命运却被背刺之后,她也发现了,自己这位五姐天生是只为虎作伥的伥鬼。
想要救伥鬼脱离虎穴?不,她只会毫不犹豫的拽着你的手共同沉沦污浊泥泞。
总之,沈怀栀曾经在自己这位五姐身上跌了一个极重的跟头,若不是薛琮出手帮她善后,她恐怕也落不得好。
至于被五姐当面发疯痛斥她虚情假意虚伪施舍什么的,在沈怀栀看来,不重要的人的疯狗乱吠,无足轻重,想要她因为这份指责难过崩溃痛彻心扉?也纯属做梦。
自此,沈怀栀和五姐之间就形同陌路,除了大家都姓沈,行事需要顾及一二沈家的颜面之外,彼此之间再无其他。
反正,沈怀栀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冷酷感到心虚与愧疚的,倒不如说,她很庆幸自己在这点上像了她的祖母沈老夫人,至少,有这么分秉性在,她没过得太辛苦,说起来也算是来自祖母的馈赠了。
沈家如今未嫁的这些姑娘里,也就五姑娘六姑娘和沈怀栀是年龄相近需要操心婚事的,下
面几位妹妹年纪尚小,性情还未定,平日里存在感并不强,是以这会儿也安静乖巧的跟在几位姐姐身后,一路去往荣辉堂。
天色将晚,日落西山之后,荣辉堂里点灯亮烛,一场丰盛的家宴开始了。
沈家规矩大,素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是以,直到晚饭结束,大家各自捧了清茶漱口消食,上座的沈老夫人才缓缓开口。
“栀姐儿今天精神和胃口都不错,看起来是大好了,这样我老人家就放心了。”
“多谢祖母挂怀,”沈怀栀笑道,“都是孙女不孝,往日行事不周惹得祖母操心惦记,祖母放心,经此一遭,日后孙女行事必定谨记分寸,万不会再堕了沈家声名与颜面。”
这话说得敞亮,饶是沈老夫人对这个孙女有着诸多不满意,这会儿也挑不出什么不妥来,但正是因为这份好似回到从前一般的懂事与贴心,才愈发让她觉得家里这个七姑娘是个不好摆弄的刺头儿。
心中有些不虞的沈老夫人,下意识用锐利眼神将沈怀栀从上到下打量了个彻底,不得不说,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吃了教训冷了心肠,今日的栀姐儿看起来当确实几分脱胎换骨之感。
历经世事的老人家眼睛毒得很,打量一番过后,心中不由自主的下了结论。
她家这个七姑娘,本就是华光内蕴的蚌中珠,现如今,这份光彩似乎已经开始无知无觉的绽放,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彻底将璀璨展露于人前。
老夫人心说,不怪老头子当年要给孙女取字真珠,真珠通珍珠,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珍贵宝珠,要不然她也不会相中这个孙女做振兴家族的进身之阶。
也就是现在圣人年纪太大,若是年岁再轻些,她少不得筹谋一番将人送进宫里去搏泼天富贵,否则哪至于沦落到去盘算什么国公与王爷的内宅,想到这里,沈老夫人有些感叹,幸好,就算栀姐儿不听话,行事出格了些,这出格的对象也未曾让人失望。
虽行事不太合她心意,但到底是有几分本事的,否则也不会让侯府太夫人松口,要知道京中相中薛世子的人家那么多,其中还不乏郡主等诸多闺秀,能在行事出格的情况下还被秉性苛刻的太夫人相中,足见栀姐儿的出挑,这么一想,沈老夫人心中也算有几分安慰。
在座祖孙闲聊几句之后,沈老夫人将话扯到正题,“今日祖母叫你们来,是为了几日之后康元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近来京中难得有热闹宴会,到时候让你们大伯母带着一起去,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也去凑凑趣见见世面。”
“听说这次长公主邀请了不少人家,年轻人也多,你们正好顺道和小姐妹们联络联络感情……”
听话听音儿,自家祖母向来不爱把话说得太直白,在座的年轻姑娘们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前阵子因着宫中圣人为河道贪腐案大发雷霆的缘故,京里现在谁家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不小心冒出头被怒气难消的圣人拿来做出气筒,因而本该是每年最为热闹的缔结年轻人姻缘的春日盛会,突然就冷到了谷底。
而康元长公主作为圣人最为宠爱的女儿,着实在御前有几分面子,敢在此时筹办热闹的赏春宴,诸多请帖送到各家后,大家赴宴的热情极高,毕竟年龄不等人,各家等着婚嫁的小儿女一茬茬的,怎么舍得错过眼前这个极好的场合与时机呢。
五姑娘最是爱这些热闹场合,因此一脸热情的道,“祖母,要是赴宴的话,那我是不是得做两条新裙子?之前做的那些花色有些暗,怕是不太合适。”
沈老夫人笑道,“既然要做,那你们姐妹几个就都多做两条,既是出门见世面,就合该穿得鲜亮些,如此才不辜负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的好年华,还有你们这些小的,既然姐姐们有,那妹妹们也不能少,都是我沈家的好姑娘,祖母也不厚此薄彼……”
来自祖母的爽快大方显然让在场的姑娘们都格外开心,沈怀栀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免生出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要不说当年她初初听闻祖母的盘算时难以置信呢,慈爱公正至此,如何能让一个年轻姑娘承认自己是被冷酷利用的工具,尤其是和其他婚事尚算平顺的姐妹们对比之后。
出身名门世家,女子的婚事为家族服务是常态,沈怀栀觉得自己是能够接受婚事为沈家谋利的,她只是不能接受,祖母的算计会这么冷酷这么狠。
若非她后来如愿嫁给薛琮,按照老夫人的盘算,她或许会是沈家这些姑娘里嫁得最高的,但以过程与结果来看,一个继室一个侧妃,她同样会是最难堪与最凄惨的,毕竟,被老夫人视为好人选的那两位,后来在夺位之争里的下场着实不怎么样。
但即便如此,在她和薛琮成婚后,京中因为皇位争夺闹得天翻地覆风声鹤唳那几年,被卷入漩涡的永嘉侯府也是人人退避三舍,作为岳家的沈家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都从未有过来往走动,一直到帝位之争彻底尘埃落定,薛琮大权在握,自此才算是恢复往来,而沈家,自然顺势跟着沾光鸡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