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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之下[女尊]_尹暮【完结】(18)

  她堂堂护军都统,再怎么,不至于为难一个奴隶。

  哪怕……这是个汉人奴隶。

  萧月望着孟兰耳后一小块斑驳的皮肤,是与北国男子常年风吹完全不同的细腻。

  “汉人奴隶……”她心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忽而一笑。心道,果然像是她会管的闲事。

  在满是北国兵卒的军营,一个汉人男子,还是身份最低下的奴隶,不用动脑子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下场。

  ……

  那女将说完一句话便不再开口,好像并不在意他闭口不答的样子。孟兰心底松了一口气,默了好一会,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着几句谄媚的絮语。

  云飞皱眉应付着簿槽迟来的赔罪,心中有丝不耐,但也没有冷脸驳她面子,孟兰在她手下,明日调走还得她放人,于是虽不耐,还是驻足任之“辩解”。

  她被绊住的样子,马道这头的两人自然都看见。萧月抬起脚就要往那处走去,却不想刚走出几步,便被一道细弱的嗓音叫住。

  孟兰纠结万分之下还是叫住了她,再不开口,她回来就没法问了。

  “这位大人……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他抿了抿唇,在萧月意外的目光中抬起头。

  “雪林……是个什么地方?”

  第20章 决定

  雪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不同的人问,萧月会有不同的答案。

  对于普通人来说,雪林是一片禁林,除了冬季,每年大半时间都有岗哨巡山,平民轻易靠近不了。

  对于驻扎此地的军人,它是祁山大营的后背,是屯兵储物的大基地,是北国极北边界抵御羌漠狼兵的一道天堑防线。

  但当问这个问题的是眼前的孟兰——云飞的小奴隶的时候,萧月心中一动,压下嘴角兴味。

  “啧,雪林呐——”她摇着头叹息,状似忧愁地拖长了腔调。

  “那可是个有去无回……十成危险的地界咯~”

  ……

  云飞熟练地给黑焰添完草料,一转身,看见孟兰站在马厩前,拢着深色的冬衣望着她微微出神。

  她走到面前,站了有一会儿他才回过心神。

  “怎么了,还冷得很?”

  孟兰赶忙摇头。他裹的这件衣服虽轻薄,内里却缝着一整块花棕色的细绒,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但异常暖和。

  他摸了两下,想起这件那天被女人叠进包袱里,好像是她的夹衣。

  “你穿着合适,给你了。”

  云飞说完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

  少年鼻尖有点红,白生生的尖下巴压在软和的毛领子上,莫名有几分秀气天真。

  孟兰却没注意她轻柔的语气,只听见她说完手一顿,心里有一瞬间失措:因他一句话,她原本要带走的冬衣竟然毫不犹豫就留给他了,那她怎么办?

  那位萧队长说山上冰天雪地,还有饿狼出没,打个盹的功夫都可能冻成棍。孟兰咬唇,心里暗急——收包袱时候他还是看着她收的。

  她……她压根就没带几件!

  这人,照顾他的时候井井有条,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如此潦草粗心呢……

  他低着头嘀咕,自己都没注意到心中实则担忧压过埋怨,想说不能要她的冬衣,可一抬头看见她一双灰眸温温柔柔地看着自己,好像他穿成了一朵花一样。

  少年不争气地脸一红,狼狈地撇开了视线。然而就是这么一打岔,错过了与她最后独处的时间。

  萧月转到一旁拉她说起护军的

  事情,云飞听着或点头,间或给她一些建议。

  “护军改革是我奏启的,她们压我编制变法的奏疏,我便将举措一一附在请安折子后,叫她们想筛都筛不掉。”

  云飞淡淡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点也不意外好友的决定。

  “好事,变法若真能推进下去,于整顿军务只有好处,护军现在编制冗余,难保不产生派系内斗。”

  “我受够了每天跟着那群人身后像个鸨父,”萧月咧唇嘲讽,“我要让她们知道,护军绝不是她们党分斗狠的工具。”

  她说起这些,眼里透着冷凛的寒光,云飞记不清多久没看到她这副表情,似乎上一次还是在沙场上,她们彼此交托后背,出生入死,互为对方挥剑的支撑……

  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日。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今后我便不能再来往后方,无法与你时常通信了。”

  萧月也没想到归来王庭后还有如此多的倾轧,她不在意此事之后是否被排挤,大不了回西北,唯独对云飞这个旧日袍泽感到愧疚,她是她关注前线的唯一渠道,当年说过一起封疆拜将,自己却要失约了。

  仿佛知道她所想,云飞笑着摇头,拍肩叫她不要有顾虑。

  她确实一直关注着前方,但也只是关注,说到底,如今她身处边缘,无需决策,更不会有谁千里迢迢来后方,只为询问一个小小先锋的审度……消息灵通与否哪有多么紧要了。

  如今的她,微小像一片树叶,暴雨之下能庇护一二的也只有过路的雀儿了吧。这么想着,离开前她又望了一眼马厩的方向,孟兰背对她浑然不觉,嘴角轻提,再冲萧月颌首,信得过好友的为人。

  望着她的背影,萧月叹气,她的心确是向着王旗飘扬的方向,她知道云飞也是,只是她们都没想到,离开战场,逼迫自己的不是敌人,而是同朝的旧日.军友。

  ……

  而云飞,和她又是不一样的。

  萧月久久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知道她心火未熄,否则她不会待在这里,而是接了封赏,顺势在朝中挂个闲职,就像自己一样。

  这么多年,看多了那些诡谲冷箭,目之所及早已千疮百孔,萧月感到一颗心都逐渐归于冷寂,而这个地方,还有个人顽石一样还在独自坚持,热血未凉。

  是的,不管别人怎么说,萧月觉得云飞血液未凉。只是沉寂,只是平静,不定哪日,就能直面骄阳重又沸腾起来。

  *

  孟兰学着云飞的模样,想把黑焰甩到鬃毛上的草絮掸下来,可大黑马毫不配合,一直用马屁股对着自己,像是借此表达对这个矮小之人的蔑视。孟兰原地瞪眼,心道这马有如此神吗,居然还会看菜下碟。

  “嘿,还忙呢,它主人都走了。”

  少年本来还在气闷,下一瞬,萧月的话让他猛地回头。

  “她走了!?”

  直直看去,心中骤然一空,目之所及,哪里还有熟悉的身影。

  “对啊,上山去了。”萧月耸肩。

  “她应该今天早上就走的,结果因为看你一眼耽误到现在,再不走估计就要受罚了。”

  孟兰手里的刷子一下掉在地上,他却呆呆地立在原地,像是连捡都忘了。

  他还想说晚上回去把冬衣偷偷塞回她的包袱里,结果她就走了?

  萧月旁观他的表现,忽而意外挑了挑眉。

  她的好友她当然了解,惯常心软,爱管闲事,她先前见这小奴隶还支开云飞说话,心中不喜,本以为是帮了个小白眼狼,如今看来,这个小奴隶似乎对她也有几分……在意?

  “走了有一会,你现在追必定追不上了。”

  她抱臂,老神在在的样子,实则语带试探。

  孟兰这时候哪能注意到,只是听她说“追”,心中一动,听到说“追不上”,刚升起的希望霎时又被浇灭。

  见他的眸光骤然黯淡,像星火一样转瞬即逝,萧月心中又是一阵稀奇。

  “……但我知道有条近道,穿营而过,你若跑得快,兴许还可能赶上。”

  ……

  孟兰绕过栅栏,拔腿狂奔,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着急过。所过的奴隶皆是吃惊地看向他,他却丝毫顾不上在意,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快点、再快点。

  他都没有做好道别的准备……

  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

  云飞背着寥寥无几的包袱,走在出营的路上,过往的巡逻兵不时问候,她一一点头回应。

  将要走到营地口,前方一阵不小的过路动静传来,左先锋邹震跨着她的马带队回营。

  见她独自一人,还背着行囊,经过手下一番耳语,像是心情很愉快般,遥遥举起马鞭朝她轻蔑一笑。

  没有理会她的挑衅,云飞冷漠地转回视线,旁若无人一般继续往前走。

  杂乱的队列扔在脑后,喧嚣渐渐远去,她忽感一阵无力,这些年的坚守似乎什么都看不到……抬头望向天空,一望无垠的云层之下她刹那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空茫。

  她想我真的应该给自己一段独处的时间了,这次去雪林正好有一个月来想想。

  一个月后回来,她依旧是那个云淡风轻的云飞,就像这些年许多次说服自己一样。

  “……大——人——”

  起初,云飞以为自己糊涂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孟兰的声音?可呼喊又一次,从身后的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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