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忍不住同情地看过去,就连呼延伊也觉得她这下该害怕了,却不想年轻的女将英眉微蹙,默了片刻,居然垂落眼睑、拱手应“是”。
呼延伊烦躁地摆了摆手赶人,心道自己也是无聊极了,和块木头较什么劲……
“你去回禀皇姐,就说本宫下午要进山游猎,叫她挑些好手陪我玩。”
*
一个人怎么挪动数倍于自身体重的铜木,且根根两三丈之长,若是常人面对这明显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怕当场急哭,而云飞不是,她应下时心中就已经有了想法。
内侍传完口谕,便离去了,留下工地上一群老实的奴隶面面相觑。
“大人,我们真的不能帮忙吗?”
“就是,您一个人,怎么可能搭得动啊。”
“我们偷偷搭把手,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无事。”
她本想让奴隶们离去,可他们都眼巴巴等着,便只好改了说法。
“你们真的想帮的话,就替我搓几条麻绳吧。”
闻言,众人顿时高兴起来,右先锋向来很是照顾他们,若真留她一个人搬这些重物谁能良心安稳。眼下知道她有吩咐,立刻打起包票。
“大人放心,我等搓的绳子一定又粗又结实!”
……
孟兰这日午时又没等到女人回来,终于忍不住出门去,等他寻到地方时,便看到空地上一群围观的奴隶,和中间那个鹤立鸡群的人。奇怪的是一众奴隶瞪大眼,就看着她腰间拴着麻绳和一根木柱较劲。
云飞以中央的旗台为支点,在旗幡顶端做了个简易的滑动装置,这样就能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悬空拉起木柱的一端,让另一头顺利落进事先挖好的土洞内。
而一根柱基打好,其余的便也可以借上力了。孟兰来的时候,她已经一口气埋好了三根,属实是惊呆在场众人。
“好…好聪明啊…”有奴隶忍不住道。
“就我一个人震惊她的腰力嘛,天呐,不愧是云卫,天天在马背上的人就是不一样!”
“照她这个速度,不休息的话,到天亮是能搭好的。”
“可是,这么拉一夜能行吗……”
自然不行的。云飞心道,她的腰就算是铁打的,这么干一夜也指定得断,何况她还肉体凡胎、会痛会累呢。
所以她原本的打算就不是自己全包揽,待会儿把主干中的主干、这四个方位的柱基订牢,她就把黑焰牵来干活——呼延伊说不许人帮,并没说不许马帮。
她指挥黑焰,不到入夜应该就能干完,骨架一搭建起来,明日再与众人合力,把五彩毡布蒙上便大功告成,时间上刚好够用。
是以她歇气时候一抬头,看见孟兰来寻自己,起初眉眼轻松,然而很快,笑容便从脸上消失了。只因她发现,孟兰身后有另一位衣着不俗的宫人正疾步越过他,也朝着自己迎面走来。
……
“本宫找皇姐要好手,是要的暗卫,为什么会有她?”
呼延伊的马鞭遥遥指着云飞和她座下
的黑焰,一脸不可置信。
那内侍却并不为十三皇子的质问惊慌,依旧笑着回禀道。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是大殿下的意思,殿下说,您外出把该带的护卫都带上她才放心。”
言下之意,呼延伊要是不肯带这些人随行,今日他就甭想出去玩了。
“行,人我留下了。”
听明白的呼延伊烦躁应声。
“但跟不跟得上,就是她们的问题了……驾!”
他说完扫了云飞一眼,忽然高抬起鞭子,朝胯.下白马身上狠抽一鞭。
顿时,马带着人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驰出去。
身后暗卫们大惊,顿时一窝蜂地策马追去,生怕主子出了事情自己人头落地。
云飞叹口气,抖落缰绳,无奈也跟了上去。
第36章 救到
呼延伊一口气跑出数里,勒马时,四周树木丛生,显然已经进入山林半深处。
不多时,身后一片凌乱的马蹄声追来,他回头一看,暗卫几乎都赶了上来,唯有少数一两个不见影。
当中没有看到某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他不屑地嗤笑,心道,还以为有什么本事,呵,也不过如此。
念头转眼抛之脑后,他素手一挥,指向山林更深处,满腔豪气地宣布道:
“进山!”
冬日的山林就像个巨大而寂寥的露天道场,原本难见多少生灵踪迹,但皇子贵胄一声令下,便有人前赴后继地闯入,强行唤醒这座陷入休眠的大山。
这便是暗卫随行的目的之一。她们会先呼延伊一步进入山中,圈出一片足够大的地盘轮番清理,一个是排查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二个也有意弄出动静,好将惊动的野物往包围中心驱赶。
呼延伊取下背上的小金弓,驱着坐骑在林中撒开蹄子地跑。
他身下的小白马虽然是匹个头不高的幼年公马,但却是名驹的后代,爆发力十分惊人,是以但凡发现的猎物,哪怕他偶有失手没射中,也鲜少会跟丢,追也将之追赶到疲于奔命。
两炷香不到的时间,他便收获不少,数只野兔和云雀,还有一头误入包围圈慌不择路撞晕了的小鹿。
呼延伊坐在马背上,活动起发酸的手腕,暗卫忙上前夸赞他射中梅花鹿,实在准头了得,顺便为他补充箭袋。
但耳边不绝的赞叹,却让他有些意兴阑珊,甚至眉头紧锁,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抬头在四周搜寻,直到与灌木丛后,一双野性又狡诈的澄黄色兽眸对上,一股汗毛直立的兴奋感,刹那间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是猞猁!都闪开,别挡本宫的路!”他急急叱道。
猞猁,似猫非猫、似虎非虎。因与玄师寂灭留下的舍利同名,被北方视为瑞兽。
北人相信只有睿智有福祉的人才能得见。呼延伊心脏怦怦狂跳,若能活捉到一头猞猁,到时候谁还敢再轻看他。
然一路追行,猞猁身影却像是鬼魅一般,呼延伊好几次认为就快追上了,却总扑空,每每他都要放弃了,那猞猁却又在树丛间现身。
到最后,他追着追着,在一棵古旧的老榕前,彻底失去了瑞兽的踪迹。
这棵古树枯根错节,树干就有三四人合抱之粗壮,呼延伊跳下马,不死心地绕着它转了一圈,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跟丢了。
更加糟糕的是,身边一个暗卫没有,他迷路了。
林气刺骨,四下万籁俱寂,连虫鸣鸟叫都不闻一声。呼延伊这才注意到,此处死寂得有些不正常。
他刚心生退意,忽然林中寒风乍起,卷起满地枯叶杂草飞上天空,发出巨大扑簌簌声,像是成百上千的唇舌在半空嘶叫。
咦!!!嘶——
突如其来的动静令白马受到惊吓,它扬头嘶鸣,前肢腾空,竟挣脱主人手里的缰绳,转身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白雪!”
呼延伊拔腿欲追,下一瞬,脚下一空,天塌地陷的下坠感,让他刹那间落入未知的坑洞中。
好在他眼疾手快,拽住了坑壁上层层网网的根须,这才没有继续下坠。稳住身形令他用尽全力,他只能忍着痛楚,勉强观察四周。
谁能想到,那榕树底下居然有个如此巨大的坑洞,几乎将半个根基都掏空,而他攒住的,正是树根暴露在空气中的须支。
呼延伊掌心火辣辣地疼,可丝毫不敢松手,他一边骂暗卫怎么还没找来,一边整个人像是吊在半空中,祈祷着手里的根须能坚持久些。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土壁上渐渐有泥沙簌簌掉落,呼延伊意识到这“救命稻草”支撑不了多久,马上就要被自己拽下来了,他心中一慌,不由伸直腿脚,惊喜地发现脚尖碰到了什么。
莫非到底了,这坑或许并不深?他眼中一喜,刚要放手,惊觉脚下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并不硬实,反而柔软、蓬松,甚至……带着有规律的起伏。
这下面——有活物!
呼延伊脸色发白,脚下无边黑暗仿佛化作狰狞的血盆大口,正张合着等待他落入其中。他颤颤巍巍地缩回腿脚,头生冷汗地向上攀爬,然而,慌乱的拉拽中,手中根须终于不堪重负,疏忽崩断。
“啊!”
在他坠落的瞬间,电光火石之际,洞口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扣住了他的腕——
……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呼延伊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林间穿行漏下的光斑,缓慢照过他凌乱的头发和破漏的华衣,虽形容狼狈,却已经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
他见“救命恩人”一路无话,难得主动找人聊天,却只得到一句略显平淡的回应。
“误打误撞罢了。”云飞道。
其实不难,她心想,深林虽然没有路,但正因如此,策马飞驰过,会留下不少痕迹,只需要注意细心甄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