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呃……你们聊……你们聊，不用管我……”刑官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贴着帐边走，生怕多待一秒就走不了了。
天可见，她听到了什么，云将军私闯刑帐，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奴隶，邹震后悔没绑架那个奴隶对付云先锋。
“等等！”邹震眼睛一转，突然出声道：“我也有可能知道人在哪里，只要……”
云飞平静道：“……只要什么？”
“只要你帮我打开枷锁……”她笑起来。
“嘿嘿，不难吧，反正你门也闯了，人也打了，再多一个私放囚犯的罪名也不打紧吧。”
云飞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假。
片刻后，她把目光投向一边的刑官。
“大人，不能啊，打伤人还可以轻判，私放囚将，那可是等同叛军的重罪啊，你真如此做了，大殿下都保不了您……”
刑官见云飞走向自己，顿时惊恐得按住腰间的钥匙。
“她根本不知道人的下落，否则一早就提条件了，她就是在害你啊，你不能上当呐大人！”
云飞眼神冷静非常，她不知道邹震的企图吗？当然清楚，但，那又怎么样呢？
刑官在不远处，还在口干舌燥地劝谏她不要一时糊涂，“做出正确的选择”，但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呢，云飞不免想到，孟兰现在能不能选，他想生，想好好活着，绑人者会给他机会吗？
孟兰没得选，因为他的选择现在在自己这头。
她救他，或者放弃他，选择自己还是选择他，都在云飞的一念之间。
“所有的罪责我都自己担负。”
云飞像一大片灰蒙蒙的影子，一步一步靠近，最终在刑官面前站定。
她对着刑官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讨要的动作。
“劳烦你了……”她语含歉意道。
第52章 下落
“劳烦你了。”她语含歉意道。
“……您真是……唉……”刑官犹豫半晌,终究无奈地叹了声气。
云飞大致能猜到她想说什么，无非身份、地位、前程……诸如此类，但,这些她从前就不看重的东西，如果还失去了以后可以共享的人，于她而言,那就更加如尘土,一文不值。
枷锁、镣铐，逐一落在地上，邹震望了望太阳，连日来第一次直起身子，重获新生般长吐一口气。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让我出来的。”她扭了扭手腕,一脸复杂地看着云飞。
云飞淡淡道：“你答应的事……”
“哦对对对……”她连声道，片刻后,忘记什么一般,表情苦恼地拍打脑门。
“人在哪呢，在哪呢……哎这脑子，怎么记不清了呢……？”她嘟嘟囔囔，摇头晃脑道。
云飞沉沉地看着她表演,一双灰眸越来越沉,凝着霜雪一般寒意逼人。
“你别这个眼神……”邹震忽然咧嘴，戏谑地笑起来。
“我方才只说‘可能知道’，没说立马能想起来，呵呵。”
刑官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扭头小心睨了云飞一眼，仿佛在说“您看,果真如此吧”。
云飞恍若不见，邢官都知道的，她怎么会没料到，只是原先还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她定定挑眉：“你要怎么才能‘立马想起来’？”
“这个嘛，没准。”她随口道：“你给我备匹好马和至少三日的干粮，说不定到时……”
“说不定到时你依旧‘想不起来’。”云飞冷冷打断道。
“哈哈哈哈，有可能！”邹震捧腹，她摸摸眼角，像是笑出了眼泪。
“我好奇，你到底想不想救那个奴隶啊……”她一脸兴味打量着云飞：“怎么我看你，也没多着急的样子。”
云飞垂眼落下晦暗的眸光，她暗暗地吸口气，背后的拳头像她的心脏一遍遍捏紧，而后又强迫自己一点点松开。
“我也挺好奇。”她忽然开口道。
“你先前说‘没想到是我让你出来的’……”
“你如此有恃无恐，是觉得，还会有谁在外面设法解救你吗？”
邹震一怔，这下，在面前人冷淡的注视中，笑容逐渐从脸上散去。
*
朱珙听到右军的凯旋消息，心知祁山是待不下去了。谁能想到，云飞居然是传说中的那位，如今她大胜归来，只怕述完职转头就要找自己算账。
她得走，必须马上走。只要、只要出了驻地范围，和那边的人联系上，她就能离开祁山，转移去安全的地方。
“你先过去，把这个带上。”她朝死士怀中塞去一个木匣。但想到这里面有自己的“买命钱”，顿时又将之夺回来。
“算了，我自己拿着。”她紧张兮兮道：“你先去，看看她们做好准备没有。”
死士点头，转身离去，将要走出帐门，却和一人正面撞上。
邹震蹙眉，扫过这个从没见过的蒙面人，转而望向帐内。
“老师。”她轻声道。
朱珙一瞬间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待她看清来人，不由舒了一口气，接着，便是满眼惊疑。
“你怎么回来的？！”她吃惊道。
邹震眸光黯了黯，抿了抿皲裂的嘴唇，沙哑道：“不是老师叫人绑架了云飞的奴隶，换我出来的吗？”
“嘶……呃……对，是这样，”她眼神游离，转瞬后坚定道：“没错！是我想办法将你换出。”
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邹震凌乱的头发，一如往常慈爱道：
“震儿啊，你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老师怎么可能放你不管呢？”
邹震闭了闭眼睛，如果不是面前人先前的惊讶，她很想将她说的当做是真的。
“老师是要走吗？”她望向朱珙怀里的那个匣子，“……那是什么？”
朱珙一惊，像是被烫了一样抱着匣子后撤一步，那只手也跟着收了回去。
“这是……是老师的一点体己。”她戒备地看着对方。
“这样啊～”邹震点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点笑，又问回那个问题。
“老师刚才是要离开吗？”不等对方回答，她接着追加道。
“可以带上我吗？”她笑得有点勉强。
朱珙看着她，隆起眉毛，片刻后她故作轻松道：“震儿啊，
老师……老师没想离开呢。”
“就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很快……很快……”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门边走。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耳边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呵，你根本没想过救我。”邹震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掩藏在阴影里。
“我刚才甚至想着，你要是愿意带我走，我都不怪你。”
她说着说着，嘶哑地笑起来，眼里的瞳仁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你暗示我出手，叫我顶罪的时候，说的是真的吗？”她一脸苍白道，“你真的把我最宠爱的学生吗？”
“当然是真的，”她叹了口气，转身面向邹震。
朱珙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慨道“老师宠爱你……”
“……就像宠爱……一条狗！”她露出凶相，眨眼间将袖里的匕首刺向面前人的颈侧。
邹震瞳孔骤缩，刃尖扎进去半寸，被她抬手挡住，她眼里不敢置信，额头青筋鼓起，像是要把手里的腕骨捏碎。
“你！……”她刚吼出一个字，冰冷的灼热感从背后传来，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异常清晰。
“反应很快，但是老师没有教过你，要提防背后吗？”她用用握匕首的手背，爱怜地贴贴她的脸颊。
邹震嘴角溢出鲜血，缓缓低下头看去，自己的腰腹间多出半截闪着寒光的短刃，刃尖如注般滴落血线，很快，将脚下土地染得赤红。
云飞意识到不对，进来就看到如此画面，她一脚将偷袭的死士踹开，取过旁边的弯刀将之抹脖。一转身，邹震松开了朱珙，在原地摇摇晃晃地站定。
“你！……你们……”她惊骇的视线绕过邹震，落在云飞身上，来回游移，仿佛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在一起的。
“哈哈哈哈……”邹震却满口鲜血地大笑，趁她惊慌间隙，一把抢过朱珙手里的匕首，将之送进面前的胸膛。
“…都别想……好……过……”她看着面前迅速灰败的朱珙，扭过头对云飞露出血齿，别有所指地狞笑。
“都……都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
两具了无生机的身体面对面跪地倚着，谁也不肯倒下。
有一刻，云飞眼底闪过红光，如坠云端，心底涌出无尽的后怕，但很快她恢复理智，扫视四下，从地上捡起一个显眼的木匣子。
打开之后，数不清的金叶子底下，她摸出一封拆封的信。
看着上面清晰的时间地点，宛如在深林里走久了的旅人，终于看见出口的光，她终于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53章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