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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朝_若酒【完结+番外】(11)

  邱兰心点点头。

  未央宫。

  未央宫以椒涂壁,殿顶覆以檀木作梁木,水晶玉璧为灯,玉珠为帘幕,雕栏画槛。宫阙深处,是凤舞龙的金色绣柱。天花为卷草花卉平棋,层面未金色琉璃瓦,外檐均饰凤凰和彩画。显得宫殿内外金碧辉煌,奢靡华丽。窦太后穿着浅橘立领中衣,斜躺在乌木贴皮雕瑞兽花卉床,正在闭目养神。她四十光景上下,风韵犹存,身材修长,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转,分秒迷人。

  松青姑姑端着红枣雪蛤汤进入宫殿,她屏退左右侍女,来到偏殿。她将羹汤放在桌上,走到太后身边,轻轻地说:“太后。”窦太后慢慢睁开双眼,松青姑姑扶她起来,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窦欢把披风批好,松青姑姑将羹汤双手奉上。太后舀了几勺羹汤,说:“宇文泰进宫了?”

  松青姑姑点头,说:“深夜进宫,似是白玉案有了眉目。”

  窦欢笑了笑,说:“宇文泰在御史台将沈丁折磨得死去活来,想证明定州王家是与黄金案渊源颇深。结果王园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弄出这等妙事,王家很难脱得了身。这对宇文泰来说是锦绣添花。”

  松青姑姑沉思片刻,说:“太后。定州王家在东闵根深蒂固,王家茶叶是皇家御供,王婕妤是陛下的爱宠......”窦欢喝了几口羹汤,递还给松青姑姑,她用手帕擦拭嘴角,说:“宠爱只是片刻的鱼水之欢,后宫美人数不胜数,皇帝不会一味沉浸在一人身上。当年,哀家只是花匠之女,从一个充依,登上皇后的宝座,靠得不仅仅是手段。后宫从不缺美貌,从不缺智慧,缺的是一颗追逐政治,从不满足的心。”

  松青姑姑嘴角微微上扬,说:“当年窦夫人多次叫相工给太后相面,说太后一定是大尊大贵的人。”

  窦欢认真回忆起来,说:“哀家与先帝岁数相差十载。我大概是命中无子,吃药看病烧香拜佛,上天都不肯赐予我一个婴儿。广运十三年,宋婕妤产长子刘隆;广运二十年,廖美人产三子刘企。哀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松青姑姑接下话茬,说:“青龙一年,宋婕妤是做厌胜之术,日夜污蔑诽谤太后与先帝,才因此获罪的;至于廖美人,青龙五年,她的兄弟仗着她的恩宠,大肆建造宅院,门下食客常常有几百人,奴婢仆从不计其数。先帝圣明烛照,将他们免了职。”

  窦欢斜躺在床榻上,说:“哀家回忆起这些往事,总是觉得身在梦中;久久萦绕。如今新帝年幼,哀家茕茕在疚,朝廷内外群狼环伺,哀家支撑着大周的体面。”

  松青姑姑说:“太后。宇文泰派人在北朔调查卫家的事情。”

  窦欢笑意盈盈,说:“他查也正常。听说宇文家曾经想与江州卫家结秦晋之好。江州卫家是南疆的名门望族,世代在前朝当任要职。哀家曾有意让卫昕入宫,听说这个孩子是个聪明乖巧的,琴棋书画不在话下。卫炎担任江州刺史,提出解放农奴,取消农奴籍贯改造南疆,背后少不了这卫昕的出谋划策。她既然在北朔......”她停顿片刻,继续说:“哀家希望她永远不要回来。”

  松青姑姑说:“太后多虑。卫家死了卫炎,卫家人流放朔北,这都是因为卫炎自不量力。他们不想想,南疆若是没有贵族,农奴存在的意义在哪?”

  窦欢得意地说:“哀家在后宫纵横几十年,准备在前朝大放异彩。铲除江州卫家,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哀家只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松青姑姑说:“太后。宇文沪举荐陈震出任新的江州刺史。”

  窦欢闭目养神,说:“陈震是宇文家族的门客。他以前是在益州当过司马,算是兢兢业业。”

  松青姑姑沉思前想后,说:“太后。如今宇文泰来势汹汹,定是要王家折了王器。要是这时候,陈震出任江州刺史。对于宇文家族来说,是如虎添翼。”

  窦欢摇了摇头,说:“哀家要让崔翎接任江州刺史。”

  松青姑姑拍了拍手,说:“高!崔翎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去往江州最为适宜。”

  窦欢点头,说:“哀家希望皇帝快些时候有了子嗣。无论是世家女还是寒门女,只要有襁褓婴儿在手,哀家永远都不会输。”

  松青姑姑欣慰地说:“珠帘都不用挂。”

  窦欢眼神坚定,说:“为什么总是龙在前,凤在后?哀家对这种命定的规矩厌恶已久,为什么就是不能变?你看这金色绣柱,那是“凤舞龙”!哀家的眼光,不只是金城,不只是南疆,大周的片瓦,迟早易姓!”

  卫昕回到破庙,简单洗漱,就躺在床上。

  她看向帷幔,思考着黄金案和白玉案的蹊跷之处。

  她打开木盒,里面放着的是世家的竹牌,她摩挲着竹牌上的“王字”。卫昕看了看竹牌,自言自语:“定州王家,我赌你们挺不过熙宁三年。”

  卫昕想,要不是因为王园嫉妒父亲的君子风范,故意设计,先帝才将父亲贬谪的!这千般万般的苦难,都是因为王园!

  第9章 梦魇

  黑沉沉的夜,沉寂得令人窒息。

  卫昕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如梦如幻,她感觉自己回到江州卫家,看见父亲和母亲,后来他俩就消失了。然后她就看见旁边有一只豺狼,看上去极为狰狞可怖。它张开血盆大口,卫昕凑近,发现口里面全是尸骨,人皮。

  豺狼吃得津津有味,口中念念有词。卫昕看着它,坚定地握住寒冰弓,三箭齐发,射向豺狼。豺狼巧妙地躲避了,直直向卫昕扑来。卫昕跳在它的身上,拧住它的狼头。她突然听见有人喊:“云舒,跟父亲走。快跟父亲走。”

  卫昕看着那人,感觉毛骨悚然。他的确长得很像是卫炎,是她死去的父亲。卫炎一直向她招手,说:“云舒,快来。快跟父亲走。”

  卫昕摇了摇头,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

  卫炎的脸突然变得扭曲狰狞,卫昕拿着寒冰弓,对准了他,说:“你不是我的父亲。你到底是谁?在这装神弄鬼!”她陡然醒转过来。这几个月来,卫昕总是梦到卫炎。有时,她会梦见卫炎不停地向她诉说什么,但是她一句都无法听清。

  毕竟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卫昕的思绪慢慢回转过来,她下了床,光着脚走在地板上。她打开撇火石,点燃蜡烛,然后拿着灯盏,凑近地图。

  金城是大周的心脏。南疆的三个州包围着金城,分别是江州,敦州,端州。西陵的樊城与金城相近。江州地域辽阔,物产丰富,是南疆的中心。南疆的四大家族分别是江州卫家,端州陈家,敦州顾家,以及并州窦家。

  卫昕看向三大家族,窦家因为窦欢的缘由,名利双收,窦欢是大周的太后,她的兄长窦栾是南疆节度使。窦家是四大家族的领头,三家都有姻亲关系,结百年之好,窦栾娶了顾家的顾媛作妻子。陈家的陈校娶了窦欢的妹妹窦思。南疆三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卫家是后起之秀,卫炎不愿意将女儿卫昕当作筹码,以此笼络三家。

  卫昕苦闷地想,青龙十六年,窦太后的妹妹窦思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父亲,是否有意让她进宫?她记得父亲的意思,明确表示不太愿意,那时窦思笑容凝固。

  卫昕笑而不语,窦家是惧怕卫家会后来居上,同时邀请卫家与他们三大家族联合一起。她转移目光,看向东闵。东闵有四大家族,分别是黔州方家,定州王家,益州吴家,海州邵家。方家的方隐是锦衣卫所镇抚,方隐的父亲是东闵节度使方俊。东闵是大周的边陲重地,旁边是月治国。方俊内外兼修,把东闵治理得井井有条。王家出王婕妤,户部尚书王园,以及他的龟儿子王器。这次王家与黄金案,白玉案牵扯颇深。吴家出大理寺卿吴升,吴家是经营丝绸起家,安守本分。大理寺卿吴升不避权贵,坚守法义。邵家出邵海,邵傛华是其姐姐,吏部尚书邵典。邵家与王家不和,王婕妤在宫中打压邵傛华,是其一;王器与邵昂在金城骑马打球时,害得大公子邵昂坠马,邵昂伤了右腿,不得示人,是其二。二公子邵顷早夭,邵典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三公子邵海,邵海是锦衣卫令史。

  她仔细揣摩,要是能让邵家能不费吹灰之力斗败王家,最好让王家碰上个诛其九族的罪名!白玉案和黄金案,她因为两案,已经彻底得罪王家。王园可能会有所动作,将她彻查得一清二楚。

  她绝对不会让王家有死灰复燃的能力!

  卫昕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十月二十九日,卯时。

  东方泛白。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从银汉门依照顺序,进入宣德殿。

  文武百官对皇帝进行再拜稽首,并在两拜之间加入一段舞蹈,以此表示对皇帝的尊重和中心。[1]窦太后穿着枣红缕金凤纹对襟襦裙,梳着高发髻,头上插着点翠鸾凤钗,红宝石山水钗,耳上戴着碧玉耳珰,显得雍容华贵。她高坐堂上,前面挂着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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