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行舟是让人蒙蔽的。”任夫人跪着说,“都是那个湛坤道长惹得事,不是行舟的错。”
“好了,你回去吧。”窦欢扶着额头,“哀家再思量一下。”
任夫人拜别窦欢,让着婢女搀扶走出宫门。
“媖儿,陛下如今身子好些了吗?”窦欢拨着茶沫。
“不好不坏的。”窦媖说,“姑母,现在族叔这种情况,恐怕是料理不了事情的。”
“你想说什么?”窦欢问。
“如今,人人都知道叔身体残缺。叔要是还做刑部尚书,恐怕官员讥笑,让叔连官都做不下去。”窦媖拨着葡萄皮,“我听婶子说,叔是让两个人伤害的。这姜南那一脚倒是轻缓,后面那个人最为黑心。”
“要是让姜南领了刺杀叔的罪名,现在姜南死了,那是死无对证。”窦媖将葡萄递给窦欢,“校事府有意让姜南成为校事府的吏员,但是名册上没有姜南这个人,他们只知道姜南是宫里的巫女。陈券已经迫不及待出手了。”
“那当然。”窦欢将葡萄放进嘴里,“刘参是陈券的门人。”
“但是丹药的事情,我们是知情的。”窦媖说,“若是刘参招了供,陈券肯定会灭他的口。”
“主仆相斗?”窦欢问。
“是。”窦媖喝着茶。
“毒害皇帝,就是谋反。”窦媖说,“刘参夫妇要是有九条命,不够官府砍的。还有湛坤道长,这昭成观的观主,他洗得干净吗?”
“嗯,在理。”窦欢一洗阴霾,点着窦媖的鼻尖,“窦艾还是回去并州吧,还是女孩贴心。”
窦媖笑容明媚。
御史台,审讯室一。
申时。
审讯人员是御史中丞杜文,知推侍御史邓先,以及御史台主簿梁鹤。
审讯对象是刘参的夫人刘太太。
“刘太太,你的姓名?”杜文问道。
太太二字,是刘参取得。”刘太太不以为然,“我是地痞流氓的女儿,他把我扔了,刘参将我捡了,他待我好。”
“你认识昭成观的观主,湛坤道长?”邓先问道。
“认识。知弹侍御史甄士的父亲甄宇,可是昭成观的常客。”刘太太左顾右盼,“怎么不见甄士来?”
“刘太太,请不要混淆视听。”邓先说道,“知弹侍御史甄士,今日休沐。我们御史台三人,审问你,绰绰有余。”
三人显现不可一世的表情。
“刘太太,你身为女子,却将那些女道士送进狼窝?”梁鹤笔锋一翘,“你知道你是什么罪吗?”
“你说什么罪?”刘太太眼神镇定,“我不懂。”
“无端残害女子致死。”邓先说道,“抄家问斩。”
“她们是自愿跟我来道观的。”刘太太胡搅蛮缠,“不是我杀了她们呀。”
“那八具尸体怎么回事?”杜文问,“那一箱箱的残体怎么回事?”
“不知道。”刘太太说,“我真的不知道。”
杜文拍了拍手掌,吏员抬了一张铁床,铁床上面摆着一把铁刷子。
“刘太太,你可知道,此为何物?”杜文问道。
“不知。”刘太太实话实说。
“此乃梳洗之刑[1]。”杜文正色说道,“我们会将犯人的衣服剥掉,然后让其浑身赤裸,趴在铁床上。先用滚烫的开水给犯人的身体浇上几遍,然后再用铁刷子,刷去他身上的皮肉,直到气绝身亡。”
刘太太看着铁床,感到毛骨悚然。
“刘太太,您想尝试一下吗?”邓先温柔问道。
“不想,不想。”刘太太瞪大眼睛。
“你那一身肉,起码得两个时辰。”梁鹤举起两根手指,“恐怕你撑不过两个时辰。”
“几位大人,我错了,我错了。”刘太太痛哭流涕,“我知道的,都与你们说。”
“先将铁床推向一边。”杜文吩咐说道。
两名吏员将铁床推向角落处。
“请。”杜文说道。
“我的名字叫作刘太太。”刘太太颤抖不已,“我的确是让刘参捡来的。刘参是陈券的门人。”
“陈券,可是端州陈家,从三品的将作大将?”杜文问道。
将作监的将作大将是管土木工程营建之事。将作大将管理宫里宫外的房屋,山陵庙门桥梁街道等的修建。
“是。”刘太太点点头,“他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陈吉的父亲。”
“他是否参与昭成观的事情?”杜文一语中的。
“我男人不让我参与这些事情。但是我隐约听见丹药二字,像是给圣上的。”刘太太说道。
杜文与邓先默不作声。
“你有证据吗?”梁鹤问道。
“没有,我只是听到。”刘太太说。
“昭成观是怎么回事?”杜文换了话题。
“昭成观是前任工部尚书王园与将作大将陈券一起合作弄得。”刘太太说,“世家投了不少钱。然后这两个部门多少也拿点。”
“这些女孩你怎么搜罗的?”梁鹤问道。
“因为刘参的身份,我们得到各地户籍很简单。”刘太太说,“有些女子是想要逃避婚姻,我挨家挨户探访,他们感觉我是知心人。想着我男人的官,算是官太太吧,我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将那些女子带进道观。”
“你认识这两名女子吗?”杜文问。
邓先拧着两名女子的画像走到她面前。
刘太太定睛一看,说:“陈眉,白瑾。”
“看来是有印象的。”杜文说,“她们不是自杀的?”
“这陈眉是窦艾看上的。”刘太太慢慢回忆,“窦艾有虐待人的癖好。他人事稍差,所以子嗣单薄。陈眉让他凌辱几次,就受不了自杀了。”
“那八具女尸的其中之一?”邓先问道。
“是。”刘太太说。
“陈兆是从八品樊城东县的县丞。这陈兆找过昭成观吗?”杜文问道。
刘太太面露难色。
昭成观。
“卑职见过副使,见过佥事。”校事行礼如仪。
“起来吧。”张琛点点头。
“副使大人,佥事大人,经过仵作鉴定。”校事说,“箱子里发现男子尸骸的残体,不见头颅。”
“怎么会有男的?”张琛看向郭济。
“许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郭济摊着手。
“陈兆来了昭成观,三番五次地闹事。”刘太太喝着水,“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不知怎么偷偷溜进冰室,然后就让观里人发现。他想要去报官,道士们捉住他,把他打死了。”
“除了窦艾,还有谁参与其中?”杜文问道。
“不能再说了。”刘太太流着冷汗,“湛坤自己参与其中,还整日扮做鬼差。”
第106章 旧人
审讯暂时告一段落。
“先将刘太太押入普通牢房,不准探视,不准用刑。等御史大夫来了以后,再行发落。”杜文说道。
两名狱卒将刘太太送回监牢。
酉时。
校事府,正厅。
桌面上摆着薄夜饼,姜醋鸡,水晶肴肉等,还摆着一壶竹叶酒。
“邵家的女郎已经醒了。”张琛吃着饼,“案子到此结束了。”
“主公的意思?”郭济闻着酒香。
“你不觉得奇怪吗?”张琛反问道。
竹叶酒色泽翠绿,如一片片竹叶,清香扑鼻,口感醇厚不失爽口。
“邵令的供词已经不重要了。”郭济将酒递给他,“道观总共有三个人失踪,姜南失踪,邵令失踪,去尘娘子失踪。但是她们的去处却大不相同。”
“姜南让人发现在冰室里,面目全非;邵令让人发现在草丛中,但是她的居室却井井有条,还有包袱,显然是要跟着人逃命去的;去尘娘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郭济喝着酒,“邵令与姜南肯定是认识的,这个包袱显然是姜南行刺窦艾过后才有的;要知道这恒愿娘子的居室与窦艾的客房相距不远,这姜南完全可以挟持恒愿娘子离开道观,她将邵令打晕再回到冰室里,我们三个部门对峙,且校事与左右金吾卫兵士巡逻。”
“难不成她有隐身术?”张琛意味深长。
“我们的校事府人才济济,总不能拿功臣开刀吧?”郭济吃着肴肉说。
“陈券已经组织门生故吏参奏我们校事府。”张琛说,“主公按下不表,起码还有别的隐情?”
“要是细查昭成观,南疆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们要陛下牵涉其中。”郭济说,“校事府需要如何收场呢?”
“刘参掌管丹药,恐怕刘现父子,吃了不少成分不明的丹药。”张琛说道,“看来这就是他们身体孱弱的缘由。”
刘现是章德皇帝。
“刘太太诱拐女子,刘参谋害陛下。”郭济说,“湛坤道长用女色贿赂官员。这些官员只能毫发无损,只能让湛坤背锅了。”
“一群畜生。”张琛喝着酒,生气地捶捶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