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清,大周官员就三样东西,钱,酒,女人。”郭济喝着酒,“我们喝酒是恃才放旷,妻子未娶是功业未成。他们残害女子,以后月治国水路并进,要不是东闵的节度使与主公还有些英雄豪气。这大周早就完了。”
“窦艾要去南疆并州任职,任从五品的长史。”张琛说,“算是贬谪了。”
“毕竟他有权有势。”郭济说,“陈券要参我们,我倒无所谓。我们校事府,以及御史台没有严刑逼供,没有威逼利诱。圣上自会裁夺,当然了,这是太尉与太后商量后的结果。”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顺便碰一碰杯。
戍时。
御史台。
审讯室二。
宇文泰旋转腰牌,一转二,二转三。
如此反复,转了大概十几下。
腰牌向下。
审讯室坐着他和湛坤道长,没有其他御史台的吏员。
这不算是正式的审讯。
湛坤道长看了看手上的镣铐,一言不发。
“邵令等人看见道观中的魑魅魍魉?”宇文泰眼神冰冷,“就是你的吧?”
“是。”湛坤有问必答。
“道观中参与殴打杀戮的都是些什么人?”宇文泰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并没有审讯?”宇文泰继续问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湛坤道长干咳几声,“宇文家族位高权重,是不会拿贵族下手。这次死得大概只有刘参夫妇,以及我吧?”
“你倒是很通事理。”宇文泰点头,“知道我为什么单独审讯你?”
“知道。”湛坤道长说,“你想问问旁的事情?”
“南疆的农奴贩卖,与此案有关吗?”宇文泰一语中的。
“张依和您的关系,金城人尽皆知,许是御史大夫为了张依的缘故吧?”湛坤道长问。
“你说得不错。”宇文泰一推腰牌,腰牌应声下地。
腰牌上刻着“代”字,腰牌残旧,鎏金面已经长满铁锈。
章德皇帝刘现曾经是代王。
“你是代王府的旧人?”宇文泰说,“你和刘参合谋杀害章德皇帝。”
“胡说!”湛坤道长双眼通红,“我没有弑君!”
“刘参是司农寺丞,生产丹药可是归他管。”宇文泰说,“先帝喜欢安昭仪,屡屡服用丹药。丹药使人面色红润,活力充沛。”
湛坤道长低着头。
“章德皇帝五岁登基,做了四十五年的皇帝。大周实行的是子贵母死的制度,他曾经亲眼目睹安贤皇后的死亡。”湛坤道长喝着茶,“他是皇帝,亲生母亲只能死在眼前,不能施救。”
“后来,惠献太子德才兼备,恩威并施。”湛坤道长说,“在我们看来,惠献太子是一个合格的太子。章德皇帝心理就有了落差,各种打压,各种挑衅,最终李羡解决了惠献太子。但是窦家已经崛起,南疆名义上是大周的,其实是窦家为首的几大家族的私兵。”
“大周的北朔,南疆,东闵,西凌的兵都是节度使的,是他个人的,还是皇帝的?”湛坤道长问。
“慢慢会演变成私人的。”宇文泰说,“惠献太子为什么要死?父慈子孝的结局就不能避免吗?”
“章德皇帝不需要优秀的太子,他是明君,太子会阻挡他的光芒。”湛坤道长说,“各部的兵马慢慢豢养起来,不听从中央调遣。这就是大周没落的开始。”
“各部的情况大有不同。南疆是属于需要开发的,这些农奴是为了开发而产生的。”湛坤道长看向宇文泰,“南疆有十万农奴,要是天降之人使用的好,这十万农奴就是一只部曲。”
“南疆的世家不需要太多的军队,但是这么多百姓,怎么养呢?”湛坤道长说,“那就只能日日奴役他们。让他们只会做工,没日没夜的做。还要剥夺他们的各种权利,成为他们世家独有的。”
“南疆开发好,吸引的生意愈来愈多。”湛坤眼神流转,“不像北朔,还要做些杀人越货的事情。”
“章德皇帝放任他们,他感觉不需要管他们。惠安皇后是病死的,皇后出自西凌凉州的杨氏,皇帝想要革除世家,只能弄死她。惠安皇后一死,那些子孙后代慢慢都没落了。并州窦家出了窦欢,与章德皇帝齐头并肩,弄了许多中兴政策,后来愈发管不住窦家。他宠幸蓝贞,许蓝贞以昭仪之位,就要超越窦皇后。”
“朝臣揣测章德皇帝会立赵王刘本作为太子,因为蓝昭仪已经亡故;结果他却抢夺儿媳。”湛坤摇摇头,“对于他而言,个人享乐才是重要的。这些女人无论如何,是无法抢夺他的位置。”
“他终于死了。”湛坤释怀地笑。
“你似乎很是高兴。”宇文泰说,“你这么心安理得嘲讽章德皇帝,你又做过什么好事?那些无辜女子的尸体,不还是你处理的?”
“是。”湛坤回答,“我对不住她们。但是窦家就是一言堂,就算你们宇文家族有兵,算不得名正言顺!”
“你丧心病狂!”宇文泰指责说道,“你身为道观的观主,纵容贵族肆意虐杀女子,你助纣为虐,帮助世家处理道士尸体。你有什么颜面数落章德皇帝的生平?”
“净影寺,昭成观。”湛坤道长娓娓道来,“窦家,顾家,陈家,这三家齐头并进,你敢碰他们吗?”
“说到底,还不是让我们这堆人先死?”湛坤道长向后仰头。
“宇文家族做事,不需要任何人指导。”宇文泰正色说道,“你们三个实在该死。他们两个抄家问斩,你残害女性,起码得凌迟处死。至于其他三个世家,我会清算他们的,但不是现在。”
宇文泰戴上官帽,正准备离开。
“感谢你一直在这,听我说这些话。”湛坤道长说,“窦太后与顾分毒杀先帝,顾分的物证就在我手。”
宇文泰立即拧转头来。
“目光锐利,为人狠戾。”湛坤道长眼神流转,“鹰视狼顾。[1]”“说。”宇文泰挺直腰杆。
“司农寺上下你都可以查。”湛坤说,“我只说一遍。在我的居室,靠近床的梅花屏风后面的,横向三行左二,地砖。上面写着昭成观的世家参与名单,以及章德皇帝的尸检报告,还有一根章德皇帝发黑的手指,足以证明他是中毒身亡。”
“章德皇帝的手指,不应该在陵寝吗?”宇文泰问。
“毒害太深,手指都弯曲变形。”湛坤叹了口气,“我一直留着,是因为我需要。”
“你要扳倒窦家?”宇文泰问。
“不只是窦家,南疆世家都是我的敌人。”湛坤喜笑颜开,“我做这些,只是为了我的良心,或是为那些女道士赎罪吧。”
“但是你要受凌迟。”宇文泰正色说道。
“报应,这是应该的。”湛坤道长点头。
“还有什么要说吗?”宇文泰问。
“心愿已了,别无他想。”湛坤道长说,“愿公子能够顺天应人。[2]”顺应天命,合乎人心。
“试问道长一句。”宇文泰眼神真挚,“南疆如何才能平定?”
“公子。南疆的问题是农奴受压迫程度最深,基层问题他们从不考究。”湛坤道长说,“若是农奴重新变成百姓,鬼变成人,大家彼此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世上还需要什么世家?”
“世家周而复始。”宇文泰说。
“不。”湛坤道长摇摇头,“世家根基太深,是因为士农工商,要知道武人是无法立足的。清谈交友,世家联姻,这些家族盘根错节,你如何抵挡他们?杀一个立一个?还不如将这些权利分发给百姓,让他们有衣穿,有地耕。”
“士族,破坏社会的基层步骤,过去以读书人为先,读书人加上豪族,慢慢笼络社会阶层。”湛坤说,“公子若是愿意亲近百姓,亲近基层,或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第107章 侍疾
宇文泰行礼如仪,大步流星地走出牢房。
六月初九,宣景皇帝刘离与太尉宇文沪裁定,昭成观观主,即湛坤道长伙同刘离夫妇,戕害女性,罪大恶极。两人斟酌定于六月二十日,湛坤道长,刘离与刘太太抄家问斩。道观中人一律遣散归家,不许再入其它道观。
昭成观事件,没有牵涉到任何世家。
七月初十,巳时。
今日休沐。
青水庄园,凉殿。
凉殿建在水池边,利用机械原理,把水抽到屋顶,水顺着屋檐下来,形成雨帘。
仆从从冰鉴里拿出葡萄,西瓜,草莓等。
水果还冒着冷气。
“怎么不尝尝?”宇文泰递了一个葡萄。
“不了。”卫昕摆摆手,依然喝着热茶。
“云舒,你太过忌口了。”宇文泰取笑说道。
一到夏日,人们穿纱衣,感觉清爽透凉。卫昕穿着雾灰色蹙金绿色单罗纱交领纱裙,里面搭着内衬,显得大方得体。
卫昕摇着蒲扇,笑了笑:“自从昭成观的案犯处理之后,我见你一直闷闷不乐,所以逗一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