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宇文泰说,“给百姓划分土地,一定要慎重,不要随意更改。”
“均田政策一旦实施,就可以促进农业生产。”宇文泰娓娓道来,“充实国家财政,顺便可以实施屯田制度。”
“主公,北朔的潘顺最近操练士兵。”张九爷说,“我们若是攻下北朔,接下来就只有东闵了。”
“这个时候不能急。我们撤世家,打土豪。”宇文泰说,“这国库的钱才能多起来。有了粮食,才能打仗。”
“主公英明。”张九爷顺坡下驴,“张夫人在金城实施田亩政策,世家多有不服。”
“意料之中。”宇文泰说,“真是难为她了,她手受了伤,还得处理各种事情。”
金城,秦公府。
正厅。
卫昕穿着水绿色春衫,搭配浅色月华裙,梳着简单的发髻,戴着珍珠耳环。
“张夫人。”张琛正色说道,看着报告,“金城的四个县分别有一间县学,两个小学堂。这报名人数是越来越多,县学开两个班,每个班五十人。小学堂开两个班,每个班二十人。”
“嗯。”卫昕说,“卢雨怎么说?”
“卢祭酒说他已经挑选人才,列好清单,要等您过目。”张琛说。
“好。”卫昕揉着眉间,“最近田亩政策实施得如何?”
“都是按照均田法实施的。”张琛说,“张夫人处理了阴喜的闹事,现在世家都还安分。”
“陛下呢?”卫昕说,“我们的陛下最近看什么书?”
“《易经》。[2]”张琛说。
“随他去吧。”卫昕说。
三月十八日。
巳时。
秦公府,正厅。
卫昕和卢雨喝着茶。
“老师最近身体还好吗?”卫昕关怀问道。
“腿脚麻痹。”卢雨看向卫昕,“许是天气缘故。”
“我到时叫齐正帮老师看看。”卫昕吹着茶沫,“我这右手疼得厉害,幸亏老师给了一些膏药。不然我疼得晚上都睡不着!”
“云舒客气了!”卢雨笑着说,“老夫在国子监的书学找了两个助教,两个典学,去县学任教三个月。同时,秘书省的校书郎,我也挑选了两个,愿意在县学任教四个月。”
“多谢老师。”卫昕点点头。
卢雨递上名单。
卫昕看着名单,秘书省的白承约,居然在名单上!
第164章 温香
“我文墨不通,就按老师的意思办吧。”卫昕收敛神色,微微一笑,“这几个月,都是老师和县学相互选择。学生学有所成,老师的业绩自然是与学生的成绩挂钩。”
“嗯。”卢雨笑着说,“这样公平。”
两人又客套几句,卢雨便告辞了。
卫昕看着名单。日落饭店告知她,白承约来到金城,差不多三个月。他怎么会恰好在卢雨推荐县学夫子的名单上?
白承约,字无名,是南疆江州休祥县人。白承约的本家是休祥县白家,他的母亲是江州舞姬,父亲是白叙诗,是白家的大公子。白家家主反对白叙诗与舞姬在一起,白叙诗只能将舞姬安排在一处屋子。青龙三年,舞姬在生完白承约后,让盗匪杀害。白叙诗将白承约抱回去抚养。白家世代经商,通过茶叶攀上窦家的门楣,白叙诗成了安善县的一名从九品主簿。白叙诗做官做出风味,在青龙十九年,成为江州从五品的长史。熙宁二年六月,卫炎涉及谋反案,长史大人落井下石,举报卫炎日夜操练州兵,确实与前左金吾卫大将军暗合。
卫昕用红笔,在白承约的名字上,划了个红叉。从熙宁二年,到文定五年,这白承约一直在江州,最近才来的金城。白家父子打得什么算盘?
卫昕想,她用得着怕什么。现在她是张依,又是秦公府的夫人,江州已是秦公地盘,白家算得了什么呢?
她将名单搁在桌面上。
秘书省,三号室。
校书郎白承约正在刊正文字。
校书郎这个职位,虽然只是正九品,官位挺小,但是件稀罕物。达官贵人的子嗣挤破头皮,想着秘书省的一袭之位。校书郎职位清闲,待遇优厚,想封侯拜相的官员都将校书郎当作起点。前任江州刺史卫炎,曾想将卫昕送入秘书省当校书郎,但是卫昕不善书写,字一般,又是个女子。
蒋时雨推门而入,进入三号室,看见白承羽一人,就关上门。
“无名。”蒋时雨走到白承羽身边,“恭喜啊。我听门下省的人说,你现在是县学的夫子了。”
两人相互行礼。
蒋时雨一袭深绿色官服,戴着黑色官帽,配九跨银带。他三十岁上下,体型修长,容貌清秀。
“化之兄。”白承羽眼神流转,“去县学,不知是福,还是祸!”
化之是蒋时雨的字。
“什么意思?”蒋时雨看向白承羽。
“我不想去。”白承羽言简意赅。
“哦?”蒋时雨戏谑道,“你当夫子,就等于进入秦公府,以后秦公与张夫人都会多看你两眼的!”
“诶。”白承羽耸拉着脑袋,“我这次进金城,是受了梁岩的推荐,才来的秘书省。结果,敦州刺史与端州刺史让秦公撤了职,这张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这下送礼送错人了!”
“怕什么?”蒋时雨宽慰道,“你好好教书,秦公夫人总不会为难你!”
外面的校事一闪而过。
未时。
秦公府,卫昕院子。
卫昕拿着确今刀,正在练习“撩”以及“斩”的动作。
她从下向上,挥起确今刀,再慢慢向前。
右手还是不太得劲。
“这白承羽真这么说的?”卫昕问道。
“回张夫人,白承羽的确是大理寺卿介绍的。”校事说,“他还说,张夫人是个不好相处的主。”
卫昕的确今刀,一刹那,到了校事的脖颈边。
唬!
“手还是没好。”卫昕自言自语,“你密切留意白承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任何异样,随时与我说。”
“属下尊令!”校事离去。
“主子。白承羽的母亲相宜是浮香榭的一名清倌人。”芸香递上手帕,“黑伯说相宜是受了惠献太子的令,故意接近白叙诗。”
“惠献太子让她接近白叙诗?”卫昕擦着汗,“怪不得这相宜遭遇匪徒杀害,孩子却一点事都没有。敢情这白叙诗是察觉出相宜有什么不妥?”
“主子。惠献太子看上白家的一件宝物。”芸香说。
“什么宝物?”卫昕看向芸香。
两人进入房间,芸香打了水,给卫昕递上干净手帕。
“朱雀民兵。”芸香说,“惠献太子虽有东宫十率,可是章懿皇后不仅有南疆节度使的正规军,还有民兵。窦栾将南疆民兵分为朱雀,青龙,玄武,白虎,麒麟五支。”
东宫十率是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左右内率,左右监门率。[1]“我明白了。”卫昕点点头,“惠献太子害怕章懿皇后对他下手,这白家掌管的是朱雀民兵,于是他让相宜与白叙诗相好,要争取白叙诗。结果白叙诗得知相宜是惠献太子的人,他本来就是窦家的门人,为了忠心,将相宜除掉。”
“是。”芸香说,“此后数年,白家在章懿皇后和惠献太子之间游刃有余。白叙诗要惠献太子拨一块地,训练朱雀民兵,太子欣然答应。侵地案就是这样来的。”
“白叙诗杀了相宜,相宜是惠献太子的人。”卫昕眼神流转,“后来民兵都是归为世家管吗?”
“是的。别说民兵了,就南疆正规军也是世家出钱出力的。”芸香给卫昕揉着肩膀,“白叙诗杀了白承羽的母亲,到现在,白承羽都不知道相宜是他的母亲。他还以为白承羽的夫人,是他的生身母亲。”
“我顾着料理顾家,窦家,陈家。”卫昕眼神冰冷,“忘了白家。现在白承羽想要进入县学,我倒要好好筹谋!”
文定五年,四月。
天气逐渐炎热。
并州,刺史府。
宇文泰看着卫昕的信,信纸上写:逾明,见字如面。这段时日,我字写得太丑,歪歪扭扭,整日都在丢纸团。我的右手已经痊愈,有时还会无力,起码能提笔批阅奏章。金城田亩制度一切顺利,县学已经开启。想你入眠。
他将信折好,放进怀里。这几个月,他给卫昕写了将近十五封信。卫昕写不了字,每次收到他的信,就将两颗红豆放在信封里,作为回信。
四月十四日。
亥时。
并州,刺史府。
宇文泰在查看并州怀远县与和平县的房屋修建情况报告。
一女子推门而入。
“谁?”宇文泰正在看着报告,没有抬头。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将茶盏放在桌面上。
“搁在这吧。”宇文泰眼尾扫过茶盏,“你可以下去了。”
那个女子慢慢走在他身边,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