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卫昕眼神妩媚,“白承约,他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他来到金城已经有三个月了。”
“受了谁的恩惠呢?”宇文泰问道。
卫昕递过校事府的报告,上面清晰地记录着白承约与蒋时雨的对话。
“梁岩推荐白承约进入秘书省,当从九品校书郎。”宇文泰眼神倨傲,“校书郎可不是一般的官位。有这层履历,以后进入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可是手到拈来!”
“是啊。”卫昕直截了当,“建城梁家可能是透过白承约的话,感觉我是卫昕。其实,检举我是卫昕,对秦公府及宇文家族有什么好处?”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4]”宇文泰站起身来,“建城梁家尚有余力,现在要是想着与潘顺联合,不是没这个可能!况且,梁怡自个想要另谋出路,我不待见她,自然她有选择别人的权力。”
“二爷胸襟开阔,海纳百川。”卫昕撑着脸,眼神深深,“二爷真好看!”
宇文泰猝不及防,听着她的俏皮话。他脸红了点,急忙别过身去,在书房中踱来踱去。
“逾明,你想起惠献太子的那块地吗?”卫昕转换话题。
“我听斐然说。”宇文泰凑过去,摸着卫昕的耳环,“侵地案演变成谋反案,是章德皇帝默许的。”
“逾明,你难道不觉得可疑,这惠献太子为何会为了一块地,断送自己的命?”卫昕看向宇文泰。
“神鬼催命。”宇文泰戏谑道,“有时人就会做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可能注定惠献太子就要以一种滑稽的理由赴死。太子侵地案,和太子谋反案,哪个更让君王忌惮?”
“白叙诗有朱雀民兵,足足有三万人。”卫昕说,“南疆军队众多,本来章德皇帝想要平衡太子与窦栾的权力。”
“惠献太子按耐不住。”宇文泰说,“这个白承约,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卫昕和宇文泰相视一笑。
“你先说。”卫昕看向他。
“我们捋一捋所有事情。”宇文泰微微靠着桌边,“白叙诗与相宜有了孩子,然后相宜死了;惠献太子侵地,这块地是白叙诗要的。”
要来做什么呢?
“校场。”卫昕眼神冰冷,“白叙诗骗了东宫太子,这块地是太子的催命符。”
“前任左金吾卫大将军杀了惠献太子。后来,李魅与岳父大人被诬谋反,白叙诗又添了一把火。”宇文泰眼神赤热,“校事府说,白叙诗一直隐瞒白承约的生母,只是说他是嫡母所生。但是白叙诗与夫人都不喜欢白承约,总是叫乳母虐待他,饭都吃不饱。白叙诗左右盘算,将孩子的生母杀死,对孩子厌恶,却又不杀他灭口......”宇文泰感觉毛骨悚然,说:“难不成白承约是惠献太子的......”“可惜我们查不出相宜的资料。”卫昕叹了口气,“惠献太子死后,他的痕迹让章德皇帝抹得七七八八。”
“你想用这个事情,搞得白家父子相残吗?”宇文泰开诚公布。
“潘顺未必不想利用白承约的身份?”卫昕直截了当,“他身上有谁的血脉?谁在乎呢?潘顺只要有了权力,他说白承约是惠献太子的亲骨肉,朝臣又能怎么办?”
“所以,逾明,你必须立得住!”卫昕温声说道,“若非你,多少人称王称霸?是你,在为大周保驾护航!”
卫昕站了起来,眼神柔和地看着宇文泰。
宇文泰没有说话,将她纳入怀里。
申时。
宇文泰进了皇宫。
长信宫,正厅。
阴绶穿着金红宫装,梳着反绾发髻,簪着金凤垂珠步摇。
宇文泰径直进了正厅。
“微臣见过太后,太后万福。”宇文泰微微欠身。
“上茶。阴绶说,“赐座。”
婢女上了茶,兀自退去。
“秦公。”阴绶温柔地看向他。
宇文泰抬头看向阴绶,阴绶年岁不足三十,但是鬓间有些许白丝。
他突然想到卫昕,窦欢曾经想要卫昕进入皇宫,成为章德皇帝的妃嫔。
云舒幸亏没有进宫。若是她留在深宫,在皇宫中独自度过漫漫长夜,只会消磨她的才华,美貌,甚至是智慧!
“秦公,秦公?”阴绶缓缓道。
“太后。”宇文泰微微倾身。
“秦宫,关于张妹妹的流言。”阴绶朱唇轻启,“如今,在金城传得人言籍籍,他们说,秦公包庇罪臣之女......”“太后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宇文泰眼神冰冷。
“哀家自然是不信。”阴绶喝着茶,“但是,有什么理由证明张妹妹呢?”
“秦公府不需要理由。”宇文泰正色说道,“张依是秦公府的夫人,北朔节度使潘顺趁机诬告张依是罪臣卫炎之女卫昕,实际上就是中伤宣景皇帝,以及秦公府。”
“张依曾经深陷身份风波,后来先帝说是郭凯与卫昕合谋中伤张依,且卫昕已经自戕。”宇文泰眼神冰冷。
“那你又为何将卫昕的母亲卞夫人接到张宅呢?”阴绶问道。
“她是云舒的义母。”宇文泰说,“宝运皇帝登基,大赦天下。这些卫家人已经受到惩罚了。”
“秦公总有自己的见解。”阴绶不以为然,“哀家愿秦公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将大周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
“太后,北朔节度使与不轨之徒蓄谋已久,欲要取宝运皇帝的性命,再扶一个傀儡。”宇文泰眼神倨傲,“现在,北朔方面不仅是针对秦公府,也针对陛下与太后。太后,刘氏宗亲对宝运皇帝,不是非常满意。若非微臣,这天下要称王称帝的,恐怕不会少啊!”
阴绶明白,宇文泰将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这样的家世,皇帝又不是自个亲生的,弟弟是摊扶不上的软泥,到处惹是生非。刘氏宗亲不太待见她,以及龙椅上的皇帝,或许这金城与北朔通气的臣子,想的难不成是要大周江山永固吗?
不过是为了门户私计。
北朔节度使潘顺,会将他们孤儿寡母放在眼里吗?他这样肆无忌惮,恐怕是相中哪一个刘氏子孙了吧?
“秦公,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阴绶坦诚地说,“只要秦公解释得通,金城有哀家的一席之地,刘冲依旧是皇帝,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甚至将阴喜遭人殴打一事,咽在心里。
面摊。
白承约看向蒋时雨,神秘兮兮,说:“化之,我的机会要来了!”
第167章 孩子
两人点了胡麻饼,点了两碗三鲜面。
蒋时雨挑着眉,问道:“无名,什么机会?”
无名是白承约的字。
“扳倒秦公府,还有张依。”白承约拿了个胡麻饼,咬了一口。
“那我就听不懂了。”蒋时雨饶有兴趣,“传单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化之兄,你怎么这么直白?”白承约压低声音,“宇文泰如此行径,已经有人不满了。”
宇文泰自从封为秦公,在大周的朝臣眼里,他对宝运皇帝的行为指手画脚,明目张胆地干预朝政。每日,朝臣战战兢兢地上朝,生怕做了什么事情,下了朝就让校事府或御史台的人拖走了。今日相见,明日就不一定相见。朝臣每日都可以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的,陌生同僚。
秘密校事,既是听话的狗,也是嗜血的狼。
周围人声鼎沸,没人留意他们。
“张依的真实身份是卫昕。”白承约眼神流转,“我认得她。她的确是卫炎的亲生女儿。”
“这事说得好生玄乎。”蒋时雨吃着面条,“张年怎么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代替好友的女儿,去北朔那种苦寒之地?”
“没有这个恩情,怎么会有后来的荣华富贵呢?”白承约说,“我看,是时候要揭开她的真面目了。”
“你打算怎么做?”蒋时雨问。
“蒋兄,我以为你不参加。这种事弄不好,可能是要杀头的。”白承约吓唬他。
“嘿。”蒋时雨气定神闲,“一人传虚,万人传实。[1]如今到了这个当口,我们总得试一试!”
“好。”白承约拍着他的肩膀,“今晚戍时,豆蔻居不见不散。”
“行。”蒋时雨与他碰着酒杯。
戍时,豆蔻居。
蒋时雨穿着铜绿色广绫直缀,戴着青玉冠,手拿着月华扇,附庸风雅。
“蒋兄,你还真是守时。”白承约说。
姑娘们看见他们仪表堂堂,于是簇拥而来。
她们穿着浅色窄袖交织绫长裙,披着一条披帛,眼神算得上柔情似水。
白承约熟练地搂了一个女子。
蒋时雨毫无表示,拒绝几位姑娘,拿着月华扇。
“化之,选一个,助助兴子嘛。”白承约说完,忍不住吻着女子。
蒋时雨心中厌恶,但是有时为了应酬,也只能如此了。他看见那几位姑娘,其中一个不爱说话,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他走到这位女子旁边,说:“你愿意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