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人说我是卫昕,那就是说秦公包庇罪臣之女。”卫昕叹了口气,“我已嫁秦公,陷害我就是陷害秦公,这不仅将秦公陷于不忠不义的境地,还将宇文家族拖入万丈深渊。”
卫昕喝了口茶。
“母亲。”丁妠开口说道,“云舒说得在理。如果云舒真的是张依,逾明和父亲怎么会包庇呢?况且,逾明给我细看过画像,这张依和卫昕根本就是两个人,两张不同的脸。”
舒琳忽然想起,宇文沪和她说,不管张依是什么身份,她只要对宇文家族有利,她就是张依。
现在,有人拿她冒名顶替的事情做文章,目的就是冲着宇文家族来的!
“好了。”舒琳舒了口气,“这指定是不轨之徒煽动朝纲,意图败坏我们宇文家族和秦公府。”
“是。”梁怡不再言语,神色阴晴不定。
“照枝与妠儿下去吧。”舒琳看向卫昕,“云舒留步。”
“是。孩儿告退。”梁怡和丁妠行礼如仪。
正厅剩下卫昕与舒琳。
“云舒,我们来侧厅这边。”舒琳看向她。
“是。”卫昕点点头。
侧厅。
“云舒,逾明他很喜欢你。”舒琳开诚公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逾明的选择,就是宇文家族的选择!”
“母亲。”卫昕看向舒琳,“我与逾明,是相辅相成。逾明在南疆,我在金城,我们建立县学与州学,分田地,打土豪,是为了彻底抑制世家与豪族。但是,梁家显然是背道而驰!”
舒琳微微低头,然后又点点头。
“母亲。”卫昕说,“若是有人强行坐实我是卫昕,逾明与宇文家族的前途就会功亏一篑。我出身寒微,父亲以前不过是个九品官,这么些年,我与逾明相互扶持,虽然我们有过矛盾,但是我从没有伤害逾明和宇文家族的心思!”
“母亲相信你。”舒琳拉着她的手,“我与你站在一起,逾明与你站在一起,宇文家族亦是!”
卫昕微微一笑,然后点头。
五月十八日。
半个月来,金城热得如同炉子一般,点滴雨未下。今日,濯枝雨[2]下,急吹薄雾。
金城,码头。
宇文泰下了船,来到码头,从江州到金城不足两个时辰,他与郭济几人撑着伞。
卫昕早已在码头等候。
金城,秦公府。
卫昕院子。
宇文泰泡在水池里,泡了一会,见卫昕坐在池边,言语较少,问:“怎么看着不高兴?”
“高兴。”卫昕言简意赅,“这气不是冲着你,是冲着我自个。”
“这话倒是稀奇。”宇文泰微笑着说,“谁给你气受了?”
“告示你看了吗?”卫昕问道。
“略有耳闻。”宇文泰说,“这是冲着秦公府,潘顺拿你的身份做文章。”
“逾明。”卫昕蹲下,靠近宇文泰,“我们卫家人去了北朔,或许是张休歌与他说了些什么?”
“有可能。”宇文泰沉思片刻,“张休歌是房慎的情人。男人能交兄弟,就是视女人为衣服,房慎有时为了要点好处,将张依送给潘顺。”
“白承约,你知道这个人吗?”卫昕眼神妩媚。
“知道。他的父亲白叙诗,是给岳父大人雪上加霜的畜生。”宇文泰正色说道,“他认得你吗?就算他认得你,你是秦公府的夫人,他一个从九品校书郎意图诬陷秦公府的夫人,白家的门楣他还要不要?潘顺只不过出师有名。况且,他难道就是洁白无瑕,这么多年为官,就是公正无私吗?”
卫昕看向他,感觉他的话语,拨云见日。
宇文泰用手帕擦着手,摸着卫昕的脸颊。
“他是个人,就有秘密。”宇文泰捏着她的下巴,“云舒。当局者迷,旁观者清。[3]你向来以精明自诩,切不可为些许事情,乱了阵脚。”
“嗯。”卫昕点点头。
宇文泰靠近她,然后拉着她的衣领,吻着她的唇。
小半个时辰,宇文泰沐浴完毕,穿着中衣。卫昕让他勾着,一番沐浴更衣,耳旁染了红梢。
“麻烦爱妻帮我擦头发。”宇文泰递上帕子。
卫昕温柔地给他擦着头发。
头发干得差不多,卫昕给他梳着头发。
“上次,皇帝说我贵为秦公,应该建造秦宫。”宇文泰把玩着香囊,“幸亏我听了你们的劝,在太师府的基础上,扩大了点。不然,朝臣内外怀疑我宇文泰,是有取代天子的意味。”
宇文泰自从十二月晋封秦公,差不多有半年了。前几个月,周边人撺掇着,想要宇文泰建造秦宫,秦宫就设在皇宫旁边,规格与皇宫差不上下。这些心怀鬼胎的人,撺掇着宇文泰的心思。既然秦公为了大周殚精竭虑,要称王称帝,还是要他们这些“知心人”帮忙劝慰些。
“秦公英明。”卫昕为他戴上冠,“他们以小人之心,揣度秦公,真是糊涂!”
宇文泰若是建造秦宫,这无疑是火上浇油,给三大节度使正式讨伐他的理由。卫昕等人合议,趁着张臻绢布案,清除一些无用之人,顺便压制世家。宇文泰在南疆,为百姓修建房屋,分发田地,顺便开启屯田模式,官六民四;在南疆开设州学,县学,还有小学堂。这样给穷苦人家的孩子提供学习机会,又可以趁机笼络寒门士子,让他们不受门第限制,广开言路。
大兴土木,显示当权者权贵造极。
顺应民心,这才是国家长治久安之道。
第166章 太子
五月二十二日。
张宅,书房。
卫昕正在书房看着书,宇文泰下了朝,推门而入。
“本来张臻绢布案告一段落,现在金城传单满天飞,看来你还得在家清闲几日。”宇文泰说,“阴喜的事,你处理得不错。”
“好事多磨。”卫昕翻了页。
“阴喜在家躺着呢。”宇文泰喝着茶。
前两日,卫昕吩咐余白,以及季风等人,在豆蔻居外面守株待兔,丑时,阴喜满身酒气,且脸上有着口脂印,腿脚不稳。他们一个麻袋套上,拖到树林边,胡七乱八地一顿臭打,打得阴喜这两日不上朝,在家躺着呢。
“这阴狗我早就想抽他很久了。”卫昕不以为然,“他在尚书省大吵大闹,幸亏惩罚了那几个奴仆。不然,这均田政策还怎么施行?”
“在看什么?”宇文泰转换话题,环抱着她,“《警世通言》[1]?”
“是的。”卫昕眼神妩媚,“我现在看到第十六卷 ,小夫人金钱赠年少。[2]”“这个主人公名叫张士廉,年过六旬,想要娶一名女子。”卫昕正色说道,“于是便叫上张媒婆与李媒婆,有三个要求:一,长相好看;二,门当户对;三,新娘得有十万贯钱的嫁妆。”
宇文泰听得入了神。
“张媒婆与李媒婆为张士廉,选一女子,长相好看,原是王招宣府的小夫人,后来王招宣不喜欢她了,正想要打发她走。”卫昕说,“小娘子小张士廉三四十岁。小娘子自从成亲之后,自感自己青春年少,夫婿却是个糟老头子,整日泪眼婆娑,她相中了主管张胜,张胜三十来岁。”
“张胜与她在一起,骗了张士廉的钱,两人双宿双飞?”宇文泰问道。
“要是这样,就忒没意思了!”卫昕说道,“小夫人给了主管李庆十文银钱,给张胜十文金钱。一天夜里,这小夫人来到张胜的家,张胜以为她是要拿回金钱,结果小夫人不但没有拿回金钱,还给张胜和张胜的母亲拿了一些衣物,给了一锭五十两大银。这张胜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的母亲叫他不要有非分之想。且张胜故意避着小夫人,不去张士廉的铺子干活。后来,张士廉因为烧锻假银的事情被官府收押,小夫人想要投靠他,这张胜收留她,小娘子又勾引他,他心铁似坚,只以主母相待。。”
“张胜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宇文泰感悟道。
“张士廉说这门亲事真是不合。正月初一的时候,小夫人原先看见王招宣府的小童,小童说王招宣的一百零八颗珠子不见了。后来,官府来了二三十人说张士廉拿了珠子,张士廉没见过珠子,怎么可能拿呢!王招宣让官府的人毒打他。这小夫人上吊自杀,此事不了了之。张胜开始意识到,这小夫人可能是只鬼,小夫人非常喜欢他,又将珠子交给他保管。张胜将珠子还给王招宣,王招宣赎免张士廉的罪。张胜心中没有财色,才不至于误入歧途。”
“后面结尾才是点睛之笔。”卫昕读道,“少年得似张主管,鬼祸人非两不侵。[3]”“张胜这种人,人才难得。”宇文泰感叹道,“要是他在大周,我就让他进秦公府,做我们府的门客。”
“惠献太子不也派了一个美人,送给白叙诗吗?”卫昕合上书,“清倌人的名字,叫作相宜。”
“白叙诗曾经有一段情,说他看上了一个浮香榭的清倌人。”宇文泰若有所思,“后来她招人灭口,这孩子反而侥幸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