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贤卿。”宇文泰站起身来,“先帝仿照《尧典》[2],传位于我,我百感交集。如今,东闵战事不断,月治人骚扰频频。我出于公心,应当以天下为重。至于称帝之事,还是先搁置吧。”
“秦王以天下为重,万民拥戴。”郭济正色说道。
百官们行礼如仪。
宇文泰手握宝运皇帝的退位诏书,又不仓促称帝。朝野众说纷纭。有的人说宝运皇帝是秦王宇文泰害死的,宇文泰怕鬼魂作祟,于是不敢称帝。有的人说宇文泰此举极为高明。宇文泰有退位诏书,又不另立新君,是为公心。
三日后。
东闵,黔州,晋昌县。
东闵节度使府。
“主公。”公孙午看向方俊,“宝运皇帝驾崩。”
“驾崩?”方俊吃着苹果,“宇文泰叫人弄死的吧?”
“是又如何?”公孙午正色说道,“宇文泰还未穿上龙袍,实际上已经是天子了。”
“妈的。”方俊说,“我们联合中央军,讨伐宇文泰。”
“好。”公孙午拍着大腿,“属下马上联系韦汾和常康两位将军。”
“嗯。”方俊说,“攻入金城,三人平分南疆,北朔。”
七月十一日。
东闵,黔州城外大营。
“子客。”韦汾喝着羊奶,“这是方俊给的请帖,邀请我们去节度使府作客。”
“一个多月了。”常康正色说道,“我们抵抗月治人。这方俊不是很配合,怎么就突然给我们发请帖了?”
“子客。”韦汾戏谑道,“你还不懂?”
“识壁兄,小弟愿听教诲。”常康说。
“诶呀。”韦汾说,“宝运皇帝驾崩,秦王却不另立新帝。这方俊,是想要我们与秦王一刀两断!”
“我们是秦王府的兵。”常康说,“我们为什么要自掘坟墓呢?”
“坊间传言。”韦汾看向他,“秦王弑君。”
“啊?”常康浑身颤抖,“秦王如此大逆不道?”
“谁知道呢。”韦汾说,“小皇帝突发热疾,说死就死。”
“那么,依识壁兄的意思?”常康问道。
“先去。”韦汾拍着常康的肩膀,“看看方俊怎么说?”
戍时。
张宅,书房。
“哼。”宇文泰看着校事密报,“方俊想要韦汾,常康与他合作,讨伐我。”
“正常。”卫昕劝慰道,“三十万大军抵御月治人一月有余,节节胜利。方俊想要中央军溃败,肯定会生事的。”
“常康报与我说,韦汾想要投靠方俊。”宇文泰喝着茶,“你看?”
“等一等。”卫昕眼神狠厉,“若是韦汾真有此心,就给常康加官进爵,他奉秦王钧命,就能除掉韦汾了。”
“妙。”宇文泰点点头。
“另外。”卫昕说,“秦王想召邵海,回金城复职啊?”
“是。”宇文泰说,“我正有此意。”
“常康统领三十万大军,未免心高气傲。”卫昕说,“弄个人给他找点不痛快,他一边打,我们一边节制。这样,东闵不出五个月,就能解放了。”
“多谢贤妻教诲。”宇文泰眼神温柔。
第194章 摩擦
七月十六日。
东闵,黔州,晋昌县。
连日来,雨水未下,天气闷热厚重。
酉时。
东闵节度使府。
常康与韦汾受了方俊的邀请,来到府里。
主宾就坐,丝竹之音,歌舞升平。
“两位将军。”方俊举着酒盏,“受秦王令,来到东闵,协助本帅,击退月治人。”
常康与韦汾喝着酒。
方俊看向管家,管家领会,让舞姬们离开,殿门关上。
“陛下驾崩。”方俊进入主题,“秦王独断专行,恐怕这天下要更名改姓了?”
“太热了。”常康扯着领子,看向旁边的侍女,“这几个多月来,一丝雨都没有,可否开启格扇?”
“将军,这......”婢女面露疑色,看向方俊。
“常将军要你开格扇。”方俊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你没有听明白吗?”
婢女推开格扇,外面的风灌进来。
“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1]。”常康喝着酒,“热酒暖心,冷语伤心。”
婢女继续为他躺着酒。
“子客。”方俊不以为然,“流言都传开来了。秦王弑君,是属大逆不道。两位将军皆是大周忠勇之士,应该与俊一道,讨伐宇文泰。”
“节度使。”常康说,“陛下是突发热疾,且秦王有退位诏书。”
“他不敢登基。”方俊吃着菜,“天下想要杀他的不止一人。”
“大帅。”韦汾阴阳怪气,“我们协助大帅,有什么好处?”
“共享大周。”方俊当机立断。
“如何出兵啊?”韦汾说,“若是打到金城,我们如何划分啊?推举你做新皇帝?”
“不是。”方俊说,“推赵王刘昆为皇帝。”
韦汾与常康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节度使。”常康眼神流转,“你是为赵王做说客的?”
“赵王的使节就在节度使府。”方俊有所准备,“要不见一见?”
方俊不等他俩拒绝,只见管家拍了怕手掌,使臣就进入正厅。
“伊牧见过大帅,两位将军。”伊牧行礼如仪。
“坐吧。”方俊说,“上酒。”
“宇文泰弑君,人神共愤,山河悲戚。”伊牧双手奉上讨伐书,“这是檄文,诸君共览。”
“好。”方俊端详片刻,“写得妙。”
方俊将檄文递给常康与韦汾,两人仔细阅览,不置可否。
“两位意下如何?”方俊急不可待。
“方节度使。”韦汾说,“请允许我与子客商议,如何啊?”
“好。”方俊点点头,“子客呢?”
“识壁兄之所言,吾深以为然。”常康正色说道,“告辞。”
韦汾拱手,然后与常康告辞。
次日。
申时。
落日余晖。
金城,张宅书房。
卫昕一袭素采色软烟罗对襟襦裙,戴着枫叶耳环,梳着单螺。
她正在阅览《关于讨伐秦王宇文泰檄文》,不由自主读出来:“秦王宇文泰,祖父宇文酉兴风作浪,骄横放纵......”“别读了。”宇文泰走到卫昕面前,将绢帛在地上,“骂我祖辈,我定要将伊牧千刀万剐!”
“啧。”卫昕捡起绢帛,放在桌上,“秦王大权在握,为何几句恶言都受不了?以后若荣登大位,臣子忠言难免不尽人情,秦王又如何虚心纳谏呢?”
“你!”宇文泰双眼通红,“父亲文武双全,虽说以前身份低些,后来我们不也成世家了?他如此编排我祖我父,这檄文满天飞,你让我如何面对朝臣百姓?”
“这篇檄文,没有谈及秦王政绩。”卫昕看向他,“他们说你弑君,只不过是个由头,可谓名正言顺。现在,韦汾与常康蠢蠢欲动,这校事府早就通报这个伊牧扮作商人,去往东闵一事。”
“你放他们过去的?”宇文泰皱着眉头。
“赵王在金城,只能仰望东闵士兵。”卫昕说,“这赵王只有府兵五千,与我们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宇文泰说,“擒贼先擒王。”
“先不要急。”卫昕走到他身边,“让太后下一道诏令,说宝运皇帝本就想将皇位禅让于你。”
“你不是有宝运皇帝的退位诏书吗?”卫昕眼神流转,“有这个诏书,加上太后懿旨,双管齐下。刘氏宗亲还有什么话说?”
“嗯。”宇文泰点点头,“我找他们商议对策。”
卫昕微微一笑。
宇文泰吻着她的唇,说:“今晚我会晚些回来。你早些睡,不要留灯。”
“嗯。”卫昕微微低头。
戍时。
秦公府,议事厅。
丫鬟们鱼贯而入,添了好几次茶水。幕僚们谈得尽兴,忘乎所以。
“主公。”郭济正色说道,“刘氏宗亲尽数扣押拘禁,这方俊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主公。”张琛喝着茶,“西凌蠢蠢欲动,不是很明显。”
“文珐望风而动,只要方俊死了,他便无计可施。”练宥说,“主公,这两位将军若是与方俊图谋,我们可得小心啊!”
“虽说大军三十万在东闵,大多数是南疆和北朔的兵。”郭济看向地图,“东闵的兵多有折损,方俊急切讨伐主公,是狗急跳墙。常康与韦汾带领军队,就算他两人要反,将士归心似箭,哪里会理会他们?”
“说得对。”宇文泰说,“我想让太后下懿旨,澄清流言,你们看......”“太后就是太后。”张琛说,“她是宣景皇帝的皇后,宝运皇帝名义上的母亲,大周的太后。哪怕刘氏宗亲道理千万,说什么继承大统?有秦王与太后,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