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静谧,暗卫跪了一片,静羽和喜云伏跪在地,颤抖不止。
玉梨最后望一眼他,用这样的方式揭开一切,也未尝不可。
玉梨垂下头,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她很是生疏,连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就这般直直垂在身侧,膝弯软下去。
因着整条腿都酸痛无力,跪得有些重,疼得她呼吸一紧,学着静羽的姿势,伏身叩拜,“草民宋玉梨,拜见摄政王。”
马蹄忽然杂乱起来,脚步声如风一般到了她面前。
“起来。”两个字似卷着风暴从他的齿缝里挤出。
玉梨不动,“我不是要离开,是想去寻我的夫君,请王爷莫追究我两个侍女的过错。”
谢尧蹲身在她面前,胸口剧烈起伏,“准了,起来。”
听得此话,玉梨心里复杂至极,他放过了喜云静羽,如同恩赐般的语气,是认下了他摄政王的身份。
揭开了身份,该是个开始,但与她原先设想的他亲口告诉她的情形大相径庭。
是她追着不放,是她要做的这一切,但如果这就是他的真面目,她好像真的承受不了。
玉梨伏身在地,肩头忽然颤抖起来。
谢尧放在膝上的手早已捏得骨节泛白,听得她隐隐啜泣,心口似被捅穿了,剑刃翻转,搅碎成泥。
他强忍着,缓缓起身,示意喜云和静羽过来,那两人竟然吓得不能动弹。
身后再也没有人能依靠了,只剩下她自己,玉梨闭眼良久,暗暗擦去眼泪,深深吸气,对着面前的脚尖,低声道:“谢王爷。”
她觉得听起来还算平静,就如她死灰般的心情。
说完就想要起身,但身上酸痛僵硬,她停了停,强撑着直起腰。
未等她抬起头,一股大力忽然将她席卷,冷冽的幽香充斥鼻腔,沉重的力道包裹她的肩背和后脑。
谢尧半跪着,紧拥着她,闭眼贴着她的额头,“这就吓到了?”
玉梨的眼泪簌簌掉落,落在他的衣襟上,打湿了龙首。
他是故意的,用这样的方式震慑她。有意让她认清楚强弱尊卑,莫要做不自量力的事。
玉梨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默默哭泣。
谢尧胸口被烧得滚烫,把她抱得更紧,外面不好久待,想把她抱起来,她浑身卸力往下滑去,双手握成拳抵着他胸口,“我能走。”
谢尧浑身僵硬。
玉梨自他怀抱里退出来,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谢尧单膝跪于原地,眼睁睁看她走开,到静羽和喜云面前,把她们拉起来,原路回了谢府。
巷中暗卫寂静无声,连呼吸也微弱,谢尧却觉混乱嘈杂得震耳。
近来反反复复的决定来回拉扯,原本拿定了主意不见她,直到告诉她他将要登基,但没忍住回来见她,仅仅是与她亲热一会儿就失控。
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回宫后一切如常,夜里却全是她为了见他练习骑马的画面。
她心里有他,他值得,回来取悦她,可她唤他一声明晏,触碰他,他又失控了。
纵容和掌控,他都把握不住。
方才将朝堂尊卑,夫尊妻卑这一套拿来,以为会有效。
仍一败涂地。
一想到方才她在想什么,他就魂不附体,近乎本能地想用杀人来解决一切。
可他理智尚存,杀人只会彻底将她推远。
此生第一次体会到束手无策是什么滋味。
谢尧站了一会儿,夜枭忽然走了过来,夜枭陪着他上过战场,他才放心给玉梨驱策。
夜枭走到他身旁,用身侧蹭了蹭他,他站起身,看见了绑在马鞍上的包袱。
打开来看,全是银票。
谢尧眸中混乱撕扯瞬间化为冷沉,眼底卷起一阵风暴,但很快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明月居。
玉梨坐在厅里,喝了几口茶。
一旁静羽和喜云惊魂未定,玉梨给她们也倒了茶,但她们都不动。
喜云有好多话想问静羽,但不敢当着玉梨的面说。
玉梨面色苍白,眼眶泛红,连说话也没了力气,雪咪自外头走进来,在她脚边转了转,跳上她的膝头。
玉梨没有动弹,雪咪喵了一声,卧在了她的腿上。
玉梨回过神来,摸了摸雪咪的头,“闹了这么久都累了,快洗漱了休息吧,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往后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喜云终于问出口:“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今日的场面着实把她吓到了,那么多黑衣的护卫,个个都像能拧断她的脖子。
谢公子也似换了个人,更加让人不敢直视,玉梨对着他下跪,她才觉得极其不对劲,他一定不是普通富商,他是权贵,而且玉梨和静羽都是知道的。
静羽缄口不言。
玉梨告诉了他,“他是摄政王。”
喜云惊骇。
玉梨想安慰她几句,但一时想不到可说的,眼下的情形,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或许,只有把她们都放出府去才是最安全的。
雪咪忽然站起来,跳下玉梨的膝盖,站在桌边望着假山。
玉梨三人都看过去,深紫盘龙袍自假山后晃出,三人都惊怔了一瞬。
雪咪飞快窜走,静羽下意识要跪,喜云僵在原地,玉梨也无法动弹。
谢尧走近,脸色冷得骇人。
“你们先去忙。”玉梨道。
喜云先反应过来,拉着静羽的手,在谢尧进门之前碎步跑了出去,沿着回廊绕出明月居,外头站着几个暗卫,正与他们面对面撞上。
“二位请随我来。”暗卫出声相请,静羽还算平静,喜云却觉死到临头。
两人被分开带走,消失在夜色里。
正厅。
灯光大亮,熟悉的人和场面。
玉梨该问他是否吃过饭了,但今日她没有说话,不知如何面对他,眼神落在地上,看也不看他。
连着学了两日骑马,好似耗尽了力气,她觉得累极了。
若地位卑下,柔弱顺从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不能过,只是回到初见的状态而已。
玉梨觉得不是不能接受,只要在这小院子里,她照样可以过得舒心自在。
但她做不到卑躬屈膝,眼下也摆不出职业假笑,摆烂,躺平,就这样吧。
玉梨垂眸看地,谢尧的衣角出现在她视线里,她也无动于衷。
谢尧坐在她身旁,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告诉我,来寻我,带那许多银票做什么?”
玉梨动了动眼睫,平淡回他,“本想今日你若还是不出现,我就离开谢府,再也不回来了。”
眼下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他出现了,虽然是意想不到的发展方向,但显然,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玉梨情绪低落,说完这句就不再多说。
谢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轻,玉梨也没有挣脱。
过了许久,她觉得累了,动了动手腕,“我困了。”
“再等半刻。”谢尧道。
玉梨心生反感,如何也压不下去,
垂着头呢喃道:“在你心目中,我到底算什么?”
谢尧无言。
玉梨再也撑不住了,她心堵心痛,她也病了,不惯他了,她用力挣手腕,撼动不了就去抠他手指。
抠不动,他也不说话,玉梨气得急了,怒道:“你说话啊!”
“你的嘴长来只是吃饭的吗?”
“你是不是觉得你不说话的样子很霸气?”
“你是摄政王怎么了,摄政王就可以欺负人?”
“你要是有病就好好治,没病就控制好你自己,别动不动发疯!”
谢尧呼吸重了,玉梨理智回笼,转头看向谢尧,见他脸色深沉,眼里却复杂至极。
尽是她看不懂的东西,即使看明白也分不清真假。
玉梨顿了顿,他没说话,用力挣他的手,挣到发疼发红也不停。
“放开我。”玉梨定定看着他,满是疏离和坚定。
谢尧眼中坚硬终于破碎,松开她,站起来。
玉梨被他的神情惊了一跳,想到了他拿刀让她捅他那晚。
他没走开,她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他蹲下身,扶着她的椅子扶手,仰头看着她。
“我当你是我的命。”他看着她,目光好似温和,又好似带着利光。
“我不说话,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我是摄政王,可以欺负天下人,但不该欺负你,是我错了。”
为了证明他的嘴不止可以进食,他一一解答她的问题。
玉梨沉默无言。
谢尧收回圈椅上的手,仍旧握着她的手腕。
心里痛楚,与刀绞无异,想让她用刀捅自己,但心知她不会捅,反而会觉得他疯得没救了。
他轻笑一声,半蹲的膝盖触地,另一只也放下去,在她面前跪下了。
玉梨惊吓得想跳起来,然而手腕在他手里,被箍得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