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特务都被抓捕到,八个倒霉美工凑在一起,很想问问他们是不是能离开了,但又不敢出声,正踌躇着,迷彩就转头看过来,面孔被油彩遮掩,在昏暗的的树林里看不太清。
只有那双眼睛,黝黑明亮,深邃得像两丸黑水银。
“你们现在不能离开,”他说。
八个人更紧张了,闻慈莫名没那么怕他,抽噎着问:“为、为什么?”
迷彩即使是刚才给她包扎着,狙击枪也背在身上,此时枪口指了指那三个特务,声音平和,但不容反驳,“鉴于危险时期,特殊情况,各位同志必须接受审查。”
审查?
闻慈想捂着自己脖子,但不敢上手,最后抓住了自己衣领,“那我、我能去医院查吗?”
虽然这个迷彩给她包扎了,但谁知道他包扎的技术怎么样啊!还有他的消毒手法,那么痛!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赶到医院,让外科医生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口。
呜呜呜要是落了疤,现在可没法祛除啊。
“可以,”迷彩颔首。
他扫了眼闻慈的脸,眼睛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朝两个队员点了点头,立刻便有两人上前带着美工们下山。
剩下的人大概是还要押送三个特务,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十几个人就只剩下暗绿色的影子,在树林的掩映下,很快就彻底看不见了。
闻慈有些不舍地收回视线,看向了一边的迷彩服。
这个迷彩服,恰好是守了他们两小时的那一个。
因为任务完成,他现在的身体姿势放松很多,但还是板正严肃,在八人中殿后,而他的另一个同伴则走在最前面,恰好把孱弱的美工们护在了中间。
闻慈放开苏林,慢腾腾挪到迷彩服的边上。
迷彩服看她一眼,“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闻慈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气声,特别小,“你们是白岭市军区的吗?”
迷彩服点头,神色依旧严肃,没有多余回答。
闻慈踌躇半天,还是忍不住,声音更小了,“那个,你们队长——是队长吗?就是刚才给我包扎的那位同志,他叫什么名字啊?能告诉我吗?”
迷彩服定定看她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分明是恍然大悟。
闻慈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应该没瞒住。
她见迷彩服不说话,一边忐忑,一边连忙道:“是机密的话,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迷彩服却摇头,在闻慈充满期待的视野中,吐出了一句话,“不是机密,但是你想知道,得自己去问他,”说着,这位军哥同志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嘴里两颗小虎牙。
闻慈这才发现,眼前这位迷彩服其实挺年轻的,也就二十多岁。
她有点沮丧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完蛋,她刚才哭得太厉害,眼睛模糊,其实没怎么看清对方的脸。
哪怕还有机会再见,她可能也认不出来了。
闻慈蔫哒哒往前走,好不容易见到山下的大巴车时,她摇摇欲坠,觉得自己要昏倒了。
迷彩的包扎技术是不是真不行啊?
天旋地转,她晕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是不是失血过多要噶了?
第87章
再醒来时,闻慈看见了灰白色的天花板。
这个场景神似她刚穿越的时候,她从医院里醒来,也大概是这么一幅场景,天花板,老式灯泡,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还有走廊里快而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她睁开眼怔怔看了两秒钟,听到身边一道熟悉声音,“她醒了。”
闻慈抬起肿红的眼皮看过去,眼睛顿时一亮,宋不骄!
她面前的正是穿着白大褂的宋不骄。
不过不止有她,她的身边,还有两个穿着军装十分严肃的军人,一男一女,闻慈没有跟宋不骄打招呼,而是继续恹恹地躺着。
宋不骄递来一个水杯,说:“你已经昏迷两小时了。”
闻慈接过水杯,宋不骄扶她起来一点,让她喝了口,她才问:“我是不是失血过多?”一张嘴,声音哑得像鸭子。
闻慈惊吓得睁大眼睛,她难道是伤到声带了?
宋不骄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面露无奈,开口道:“失血的确是有一些,但不是你昏倒的原因,你晕倒,是因为劳累过度,加上惊吓——身体也不用担心,我给你重新包扎过了,伤口不深,好好养着,应该不会留疤。”
闻慈松口气,宋不骄手一松,她就软趴趴没骨头似的躺回了床上。
两位军装同志对视一眼,其中那位女同志看向闻慈。
“闻慈同志,请回答我,为什么你业务学习要随身带刀?”她手里拎了个密封袋,里头装了一把眼熟的水果刀,刀鞘和刀身分开,一看刀刃就知道很锋利。
闻慈不算意外,人家审查,查一查包也是正常的。
她并不慌乱,蔫巴巴道:“防身用的——我上个月回家时被人尾随,当时那人跑了,我去公安局报了案,市总公安局和建设街道公安局都有记录,你们可以去查。”
这个答案虽然出人意料,但说得通。
女同志严肃地点点头,在手里的本子上记录了几笔,又问了些她今天上山干什么、中间发生了什么的情况,闻慈估计每个美工都是这么问的,如实回答了一遍。
五分钟的审查结束,女同志合上本子,道:“我们会尽快核实你说的情况,在事情确定前,你暂时不能离开这间病房。”
闻慈没力气但老实地点点头。
两位军装同志走了,宋不骄才开口:“感觉怎么样了?”
“虽然痛,但人还活着……”闻慈说着,平躺在病床上,伸展开今天受了罪的胳膊腿儿,发出一声叹息,眼睛瞄向宋不骄,“宋姐,这里是你们医院吗?”
“对,”宋不骄点头,“你两小时前被送来了这里。”
“就我一个人吗?”闻慈问。
“就你一个人。”
闻慈估计,只有受了伤的自己被送去了医院,她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虽然没食欲,但不停叫唤的肚子提醒她的饥肠辘辘,闻慈摸摸肚子,宋不骄眼角出现一点笑意,道:“医院食堂这会儿已经没晚饭了,我提前给你打了粥。”
闻慈刚以为自己要饿一晚上,听到这儿,又高兴起来。
“你真好!你就是我亲姐!”
宋不骄失笑,让闻慈等一会儿,回办公室拿了一个带盖儿的搪瓷缸回来。
闻慈拿胳膊撑着病床,坐了起来。
脖子上的伤口还是很痛,痛得她都快木了,勒着纱布也很不舒服,但闻慈不敢碰,怕它长不好会裂开留疤,她坐得端端正正,挺直了背,不敢低一点头挤压到伤口。
她想端过搪瓷缸,但宋不骄先递过来一个湿手帕。
“擦擦脸。”
她给闻慈处理伤口时清理了脖子,但脸没动,后来两位军装同志过来调查,怕他们误会自己和闻慈有密切联系,横生什么枝节,也没有帮她清理。
闻慈摸摸脸颊,干巴巴的,好像什么干涸在了脸上。
她想起什么,脸色大变,立即拿湿手帕用力擦拭整张脸,自己的眼泪鼻涕就算了,她能忍,但是——迷彩队长开枪时,溅到她一脸吉田的血啊啊啊啊啊啊啊!
擦着擦着,她动作一顿,“我是不是,就这么脏兮兮的被送来的?”
宋不骄点头。
闻慈抱着最后的希望,“非常脏非常脏吗?”
宋不骄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闻慈送来的时候,吓了*她一跳,满脸抹花了的血,脖子和衣领上也血呼呼地一片,整片后背都是喷溅样的血点子,至于裤子上,沾满了灰尘、落叶,总之一塌糊涂。
要不是宋不骄熟悉闻慈,都认不出来这是她。
昨天还好好在自家画画的人,才过了一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好在虽然看着惨烈,但闻慈的伤口其实只有脖子,几道血口子看着厉害,但其实不深。
看到闻慈面如死灰的样子,宋不骄不太理解,“怎么了?”
“没事,我就像想着我这副尊容,在外头晃了一路,”闻慈眼神幽幽,湿手帕盖在鬓角上,狠狠蹭着那块染了血结成缕儿的发丝,心里开始下雨。
迷彩队长面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吧?
哦,应该比现在还惨,因为那时候她正在哭,不是梨花带雨的哭,是张大嘴巴的嚎啕。
闻慈的心情受到打击,整个人更加郁郁了。
但她还怀揣着最后的希望,问宋不骄,“送我来的,有没有一个穿迷彩的,很高,起码一米八五往上,身板特别健壮,往那一站儿——恩,特别让人安心特别吸引人。”
宋不骄看了她一眼:“没有。”
闻慈又叹了一口气,想摸摸自己身上的兜儿,却发现外套被脱下来了,她身上只穿了件陌生的浅绿色长袖上衣,她摸了摸,不像是病号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