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恼,心里对扈秀荣也忍不住有了怨气。
她想抓的人,就不能提前调查调查?他要是完蛋了,她也别想好过!
徐截云听得出壮汉的含糊其辞。
他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会像上级革委会如实汇报,”他要是在首都,当场就能找人把这事解决了,但这是白岭,他没有根基,一时间居然连几个熟人都找不到。
但没关系,他在北省的省会还有几个老朋友。
这样速度是慢一些,但效果很好,只是总觉得让小闻同志受委屈了。
徐截云进门没两分钟,全程开口不超过五句话,偏偏每句话都没人敢置喙。
三人一个个缩成鹌鹑,再无以往的嚣张气焰。
闻慈等他出来了,小声问:“我能写举报信送到省里或者中央吗?”她已经不哭了,但眼眶还红红的,像是被揉得太用力了,腮上留着湿痕。
徐截云很想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但最终只是道:“不用你,我会处理的。”
他出手,没人敢报复,但闻慈就容易被人暗算了。
闻慈点点头,“谢谢你。”
她还记得,昨天徐截云走的时候,说自己接下来会很忙,结果第二天,她这边就出事把他叫过来了,想到这里,她蔫巴巴地垂下了脑袋。
徐截云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个公安还在身边看着,不远处还有一个女公安好奇地往这里瞄,他举起手,轻拍了下闻慈的肩,“昨天的事是我欠考虑了,就是为宣传画的事感谢你,也不该私下相处。”
闻慈一愣,明白他这是对其他人说的。
她抿抿嘴巴,点了头。
徐截云的确忙,但他觉得自己不该把小闻同志一个人丢下。
两人一起出了公安局,闻慈看到那辆绿色的吉普车,“你是不是要回去了?”这句说完,觉得有点太不舍得了,急忙转移话题,“你开公车过来,不会有问题吧?”
徐截云想不到她还能关注到这个问题。
他笑笑,“本来是给四团部配的车,我偶尔私下里用,都是会补上汽油票的,”他当然不至于占公家的便宜,落人口舌,他这一点上比任何人都要注意。
闻慈点点头,又干巴巴道:“那你去忙吧。”
车窗开着,驾驶座上的司机听到这里,以为徐副团长要上车了,立即发动车子。
徐截云扫了眼轰隆响的车子,“不急这三两分钟。”
他四下扫了一眼,最终看向了不远处的供销社,“你等会儿,”说着,急匆匆迈了过去。
闻慈猜想,他可能要去买烟?
以往徐截云私下里身上是干干净净的,衣裳干净,气味也干净,甚至还有种这会儿男同志少有的讲究,但这会儿他衣衫上沾染了一点烟味,刚才给她的手帕上也有一点烟味。
要是别人,闻慈会不喜欢,但混在他身上,居然也不讨厌。
她低下头,把手里皱巴巴湿漉漉的手帕拉开,试图扯开上面的褶皱。
很快徐截云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堆东西,零零碎碎,没有袋子,只能抱在臂弯里,一支棕色玻璃瓶的汽水戳在他下巴上,在他庄严的外形下,这造型显得有点好笑。
闻慈没笑,她傻傻看着他回来,“你给我买的啊?”
“不然是给我自己买的吗?”徐截云好笑,只有闻慈才喜欢吃这些小零嘴儿。
他叫了下司机,“小刘,车上有个尼龙袋子,你拿一下。”
司机小刘一边感叹副团长好阔气,一边赶紧低头掏袋子,推开车门下来,撑开袋子,看着副团长把一堆小姑娘喜欢吃的零嘴儿往里搁,嘴上还在不停地说着。
“罐头只有苹果和梨的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就各买了一罐。”
“奶糖我记得你还有挺多?这儿有红虾酥、长白糕和江米条,售货员说是新上的。”
“几瓶汽水,我买了好几种口味的,你现在喝吗?”
徐截云把最后一瓶汽水拿在手里,看闻慈发呆,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想你怎么这么贴心,闻慈心里想着,用力点头,“喝!”
徐截云笑笑,没有瓶起子,他随手掏出兜里的钥匙,伸到瓶盖下面,往上一抬,金属的盖子“啪”一声掉在地上,他把汽水递给闻慈,弯腰把瓶盖捡了起来。
闻慈喝了口汽水,梨子味儿的,特别甜。
真的得走了,徐截云却有点舍不得。
他拎过一兜沉甸甸的东西,对闻慈道:“我送你回去吧。”
闻慈抬起手表一看,这会儿才上午九点多,也许是这一早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居然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咬着玻璃瓶的细口儿,有点踌躇地看着他。
徐截云说一年后再确定关系呢。
他要是送自己进了电影院门,那她就算说不是对象,大家估计也不会信的。
徐截云看懂她的眼神,面露无奈。
“人言可畏——走,我陪你回去,”他要是不去,小闻同志就算有理由,背后都免不得被人议论的,这事本就是他造成的,他让闻慈一个人回去面对算怎么回事儿?
这可是他自己强烈要求的,闻慈立即点了头。
一个高大健壮的军官走进电影院,可算让大家的心落进了肚子里。
“小闻美工!你没事吧!”售票员一边拉着闻慈左看右看,心里后怕得不行,一边用余光瞄着徐截云,她一眼就人出来了,这就是昨天和闻慈在门口告别的那个。
孙大妈林姐他们都在,苏林也在,闻慈认真朝大家道了谢。
要不是大家帮忙,今天的事情肯定会更麻烦。
孙大妈立即摆手,“那帮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唉,咋能让他们把你带走呢?”
林姐也道:“我们就是跑跑腿儿的事儿,还是多亏了经理和公安局的同志。”
闻慈摇头,“经理和公安们帮大忙了,你们也是。”
徐截云听出话风,今天小闻同志的事儿,他们恐怕没少出力。
他气场一收,顿时亲切和蔼起来,对大家笑道:“今天的事多亏了大家,都怪我,我没注意影响,上门感谢,没想到就被人误会了……”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包红虾酥和江米条,散给大家。
大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军官这么亲切,一点没有架子,连连摆手推拒,“不用不用,给小闻吃,她今天吓坏了,吃点好的压压惊!”
徐截云硬是给一人抓了一把,又把剩下的纸包放到了卖票的柜台上。
闻慈没想到,徐截云还有这么热情的一面。
徐截云一转头就见到她歪着头满脸新奇的样子,心中好笑,又跟众人寒暄了几句,等见到从楼上下来的魏经理时,也带着笑和她说了几句话。
魏经理没想到,这位副团长会这么年轻,看了闻慈一眼。
闻慈把门牙搁在玻璃瓶口上,心里有点虚。
虽然她和小徐同志的确没干什么,但是似乎,也不纯粹是职场营业的感谢关系……还没等她闪躲视线,魏经理已经收回了目光,和徐截云握手讲话。
等他要走的时候,闻慈拎着兜子跟着他往外几步,小声道:“那几个人还把我同事打了。”
她可记仇,不可能忘了这事的。
徐截云四下看了看,没见到谁像是身上有伤的,“谁?”
闻慈指了指苏林,他半个身子站在孙大妈后头,也在人群的边缘,人已经站直了,但头低着,怔怔瞅着手里红纸包裹的红虾酥,神色说不出的……落寞。
闻慈抿抿嘴,几乎有点罪恶感,苏林好像真挺喜欢她啊。
徐截云微微眯眼,想起来这张脸了。
他在大江山那回,自己给小闻同志包扎好伤口后,本来想拉她站起来的,就是这个男生一把子冲上来,把小闻同志小心翼翼扶了起来,神情非常紧张。
他看了眼闻慈,但后者神色坦荡极了。
“我知道了,”徐截云道:“你想让他们当面道歉赔罪?”
“这些虚的就不用了,”闻慈摆手,当面再见,她还怕这帮人心里记恨使坏呢,她跟着徐截云往外走,小声道:“革委会能不能给点实际的,钱啊票啊什么的?别的不说,这人被打了得去医院检查吧,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怎么着也得十几几十块钱吧?”
说完还不解恨,闻慈又道:“我受惊吓了,应该有精神损失费!”
徐截云忍不住笑了,又点头,“我会努力争取的。”
他在影院台阶上站定脚步,让自己和闻慈的身影都露在大家眼里,光明正大,但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可能是谁举报的你吗?昨天碰到的那个女同志?”
“不知道,”闻慈叹气,“过几天有集体试片,我打探一下。”
徐截云拍拍她的肩膀,声音莫名让人安心,“别害怕,我会去调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