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闻慈,”她字正腔圆地念:“闻、慈。”
安格斯重复了下这两个字音,说实话,他觉得很复杂,虽然没有俄国人的人名冗长,但却更不好记,他抛开这个问题,笑着道:“你是我来广市见过最美丽的姑娘。”
莉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介绍了自己和安格斯的名字。
安格斯来广市自然是为了广交会,他不像自己,对于华夏古老的文化有很深的兴趣,他只是为了购买商品来的,所以一来就待在招待所,准备订购完商品就抓紧离开。
他连门都不出,哪里看到广交会工作人员以外的女孩?
闻慈也并没在意这句褒奖,“莉娜也是我来广市见过最美丽的外国姑娘。”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外国人都喜欢健康的深肤色,但莉娜皮肤白皙,她的脸颊上带了几点外国人常有的小雀斑,颜色很浅,使她带有一种少女感的俏皮。
再加上她那双深邃的祖母绿色眼瞳,整个人美得可以随时登上好莱坞大银幕。
闻慈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真诚,莉娜听了翻译的转述,更高兴了。
她一直以为华夏人都很含蓄,这来自他们一种名为“中庸”的古老文化,但不得不说,这种直白的赞赏是她更喜欢的,尤其赞赏她的人还是一位如此可爱的姑娘。
莉娜笑容灿烂极了,坚决要请闻慈吃午餐。
闻慈连忙摆手,她挥了挥手里的半瓶凉茶,笑道:“我已经吃过了午餐,你们吃完了吗?”
她扫了眼桌上的食物,莉娜面前是很经典的广式虾饺和云吞面,已经吃了大半,而安格斯那份估计是特意为外宾准备的,一份猪扒,还有一份大虾沙拉,只动了一些。
莉娜点头,又摇头,她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我不是很习惯这些食物。”
闻慈并不意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哪怕是国外的华夏菜馆,其实也是按外国人的口味改良过的,她含笑解释道:“你也许可以尝尝这里的糖水?听说味道很好。”
广式糖水,她早就听过大名了,但自己还没吃过呢。
莉娜有些惊奇,“是用糖煮的水吗?”
闻慈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会用很多丰富的材料熬煮出来,就像你们的甜汤、甜点一样,”她看向两位翻译,果然,他们立刻就给莉娜和安格斯解释了。
“广市的糖水是用很多下火的材料一起煮的,可以消暑,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吃,”翻译说着,想起自己不知道多久没吃过加足了糖的糖水了,顿时有些口渴。
莉娜果然很感兴趣,她还没开口,安格斯就插话了,“不像你们的猪扒一样奇怪吧?”
翻译面露尴尬,饭店的厨师哪里会做什么外国的猪扒,听说还得吃没熟的,他们这几道西餐都是临时培训的,安格斯不喜欢猪扒,谁知道他喜不喜欢吃糖水?
他含糊道:“我们的糖水种类很多,总会有合你们胃口的。”
安格斯皱了皱眉,“有什么种类?”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轻蔑,闻慈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翻译问了问这家饭店的服务员,只有几种简单的糖水,他回来告诉安格斯,“有红豆沙,绿豆沙,还有番薯糖水。”
安格斯不是很信任地问了一句,“真的会好吃吗?”
闻慈有点不高兴,但想着到底是文化不同,还是帮忙解释了一句,“饮食习惯不同,口味不同是很正常的,安格斯同志可以按自己的口味,让后厨多加糖分。”
莉娜赞同地点头,没错,她每次吃不惯而剩菜的时候,就很怕被人误会是自己搞歧视。
莉娜笑问:“闻,你打算吃什么?”
闻慈没多迟疑,“我想要番薯糖水!”听说这是广市的经典糖水,甜甜的橙红色番薯炖得软糯酥烂,还很润肺!
莉娜在翻译的建议下,点了红豆沙,因为听说这个是凉的。
她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抱怨道:“这里别的还好,就是太热了,我简直时时刻刻都在出汗!”说着,她从一边的白色水桶包里拿出一瓶香水,往自己手腕喷了一点。
她用的香水不算太浓,闻慈还可以接受。
外国人体味稍重一些,莉娜明显很注意这点,身上只有淡淡的香水味。
对面的安格斯似乎用的是男士古龙水,闻慈不讨厌这种味道,但他似乎喷得太多了一点,闻慈坐在他对面一米处,都觉得那种浓烈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安格斯注意到她看了一眼自己,顿时挺起胸膛,力图让自己显得更英俊绅士一些。
安格斯对翻译的语气都客气了一点,虽然话里的不屑情绪完全遮掩不住。
“我就和闻小姐要一样的吧。”
他今天在莉娜那里出师不利,见到了闻慈,是打定主意要赢下一局的,握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子里凉掉的猪扒,力图从姿态上展示他的优雅气质。
闻慈看了一眼,心想他手背上青筋都绷出来了。
她一眼后收回视线,因为察觉到安格斯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友好,也就不再关注他了,对莉娜问:“你们都是来广交会购买商品的吗?”
莉娜笑着说:“我是跟着家里人来的。”
安格斯微笑着把腰背挺得更直了一些,道:“我是米埃尔服装公司的经理人,这次来你们广市,是为了采购一批丝绸,”他咬重了“一大笔”这个词语的音调,但转瞬后听到翻译的转述,立即有些可惜。
他问:“闻小姐不懂英文吗?”
闻慈瞥了他一眼,礼貌微笑:“懂一点,”她顿了顿,又道:“其实现在英文的教育是逐渐普及了的,只是目前还没有显著的效果而已,”现在就连很多偏远地方的学校,其实也会教英文,但是师资水平、教育资源等,都很困难。
很多人上了初中才开始学ABCD,当然很难培养出能用英文交流的人才。
哪怕是几十年后,还有很多学生学的是哑巴英语呢。
安格斯觉着,闻慈的“一点”,也就是会个yes,hello的水平。
他很包容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你们确实没有这个条件——算了,不提这个,闻小姐吃过牛排吗?”他作势用力切割了一下面前的牛排,嗤笑了一声,“当然不是这种老得跟木头一样的东西,我说的,是真正的五分熟牛排。”
闻慈吃过牛排,但没吃过五分熟,她一直觉得切开还带血的牛肉怪吓人的。
莉娜讽刺道:“有些人,吃不惯猪扒,非得吃牛排。”
这两个外国人之间的交流,不是对闻慈说的,翻译便没有转述。
安格斯笑容微僵,没想到莉娜会当着别人下自己的面子,但他到底忍住了没有发作,莉娜的家族在欧洲小有名气,她很受宠,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他今天本来是想跟她献献殷勤,谁能想到,她一直如此傲慢,不理自己?
到底莉娜家族的产业和自己不重合,安格斯打消了献媚的念头,但刚想逗弄一下可爱又没见识的华夏女孩,怎么她偏偏又跳出来讽刺?
安格斯决定转移话题,“这家店没有牛肉,真是可惜。”
闻慈虚假地笑了笑,安格斯见她没有附和,心里不太高兴,莉娜对他甩脸色就算了,这个来自贫困国家的女孩子凭什么?他插了块大虾沙拉里的虾,吃了一口,脸色很不满意。
“恕我直言,你们的食物都很难吃。”
因为生气,安格斯连用词都尖锐起来了。
翻译有点手足无措,莉娜皱着眉看了过来,“安格斯!”
安格斯把叉子扔进盘子里,不高兴道:“要不是为了广交会,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来这里,宾馆的条件很差,吃的也差,还不如我们的法棍面包——真搞不懂你们都在发展些什么。”
闻慈捏住拳头,忍不了了!
翻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翻译,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惊慌又愤怒,惊慌得是这个外国人出言不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愤怒的自然是自己国家被人这么侮辱。
闻慈:忍不了了!
她对翻译道:“告诉他。首先,他喜欢吃面包,大可以在招待所里顿顿吃、天天吃,下次他们公司接到广交会的邀请,他可以自动请辞,拒绝这项任务,而不是来了之后挑挑拣拣。第二,法棍是高卢的,他一个洛杉矶口音的对着人家高卢食物说什么‘我们’?”
翻译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还没翻译安格斯的话呢,闻慈怎么已经回嘴了?
跟着莉娜的翻译年纪更轻,听到闻慈说的,主动帮她转述了,当然,用词含蓄很多。
莉娜听了,面露惊讶,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些。
昨晚开始安格斯就给她献殷勤,到今天吃饭,她才发现这人是多么的傲慢无礼,眼下有人大大方方地指责他,还说得有理有据,她简直恨不得鼓掌叫好!
至于什么集体荣誉感——她和安格斯又不是一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