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是闻慈的社交场,她带着小野小姐进了礼堂。
礼堂其实是正式颁奖才会用的,现在里面还没几个人。
每张椅子背后都贴着固定的名字,一堆日文里,混了一个笔画繁复的“闻慈”,相当明显,闻慈正思考着要不要坐下,但又觉得,这好像显得自己被孤立了一样。
要不出去找人聊天?这么多人,肯定也有正常人。
正想着,就发现门外急匆匆跑进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直奔台上正在准备的主持人,目光往坐席里一扫,不经意间和闻慈对上了视线。
对方看眼标着“闻慈”二字的坐席,又看了看闻慈的脸,再次重复了这个过程两次。
然后他神色变得十分复杂,又转过头去了。
闻慈看着他冲上台子,和正在讲话的主持人他们低声说着什么,过程中,这几人都抬头看来她的方向,脸色不说好看,也不是难看,总归是非常复杂,像是夹杂着惊愕、震惊、焦急、不知所措……可以说是一锅彩色浆糊打翻了。
闻慈轻声咕哝,“他们是不是在说我?”
小野小姐觉得是的,那眼神太明显了,一定是在说和闻慈相关的事情,但能是什么呢?
难道是之前没打算给她奖,但发现她亲自从华夏跑来,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闻慈大胆地揣测着,这几个人看得她浑身发毛,礼堂里还暗暗的,她摇摇头,决定和小野小姐出去,这回没有讨人厌的撞她枪口,只有一个主动搭讪的老奶奶作家和她说话。
奶奶态度很好,人也面善,哪怕需要小野小姐做翻译,两人也聊得很开心。
一直等到十点多一些,工作人员才请大家进入礼堂。
白闪闪的吊灯们全部打开,晃得闻慈眼皮上的珠光亮片都跟着闪,坐席是一人一个,小野小姐这回只能去了工作人员们呆的位置,她孤零零坐着,感觉有点无聊。
台上主持人说什么呢?听不懂。
今天晚上吃什么呢?法餐?意餐?算了,还是吃点当地的吧。
听说有家鳗鱼饭很有名,不知道80年开没开。
脑袋里杂七杂八的想了好长一段,等回过神来时,主持人才刚刚结束冗长的开场白,进行到正式颁奖步骤,依旧是从三等奖开始颁布,把人的胃口吊足,高悬结果。
他念了一段疑似人物生平、作品介绍的东西,然后是短促的发音,应该是名字。
闻慈其他的听不懂,但有没有自己名字这两个字是能听懂的。
没有她。
不止这个没有,三等奖的另外两个名字也没有她。
难道是二等奖?闻慈私以为不太可能,但也不一定,她耐着性子继续等。
还是没有。
两个获奖人西装革履的上了台,主持人将他们的作品放到他们手上,左手作品,右手奖杯,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可以想见,这张照片必然会出现在报道里。
然后就该是一等奖了。
闻慈彻底放弃希望,她初来乍到能获得岛国的文艺赏一等奖,这个可能性并不比中彩票大,她掩嘴打个哈欠,下定决心等会儿午宴要大吃一顿,把来岛国的路费吃回去。
正想着,耳边滑过去一个有点耳熟的音节。
嗯?
什么?
闻慈反应慢一拍地抬头,对上了几十双震惊的眼睛,坐在她前面的、左边的、右边的,不用想,她后面的人肯定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盯着她,但她觉得,自己估计也是一样。
她缓缓合上张开的嘴巴,迷茫地看向主持人。
主持人用充满鼓励的眼神望着闻慈,慷慨激昂地说了什么,侧手示意她上来。
闻慈浑浑噩噩地起身,从礼堂中路往台上走去,用本能控制着自己挺胸抬头,面露微笑,实际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天上下绿雨了?
第185章
水晶奖杯从礼仪小姐的手中接过,冰冰凉,这让闻慈稍微冷静了点。
主持人带着热情的笑容跟闻慈讲话,当然,这回是用英文了,闻慈倒是提前构思过获奖感言——三等奖的,眼下删删改改,改成了一等奖的,对台下发言。
显然,意想不到的不止是她,连出版社的社长都惊得掉了下巴,鼓掌时的表情还在神游。
怎么会呢?
闻慈抱着这个疑问,结束了获奖感言,对着拍照的记者们举起奖杯微笑。还是进场时见到的那些记者,白石春菜小姐也在其中,正满脸激动地拍照。
等下了台,闻慈顿时被火热的视线们淹没了。
所有人都开始回忆这本绘本,好当然是好的,但似乎没到摒弃国别差异给予一等奖的地步,他们绞尽脑汁地想为什么,丝毫不知道,表面镇定大方的闻慈也在大脑飞速运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想起开场前那个匆匆跑进礼堂的眼镜男人,他和主办方们说了什么,还不停看她,难道是和这件事有关系?
反倒是记者那边,起了一些骚动,一句句日语连环炮似的说出。
颁奖礼结束后是午宴,然后还有公园赏花。
大家纷纷从座次起身,往不远处的宴会厅走去,闻慈稍慢一步,因为出版社社长朝她走了过来,他十分惊讶,对闻慈大肆褒奖,还说接下来《小龙历险记》一定会卖出新一批热潮。
闻慈笑着答应,问:“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她扬了扬手里沉甸甸晶亮亮的水晶奖杯,意思不言而喻。
社长摇头,他要是知道,刚才就不会那么惊讶了。
午宴开始就是社交场合了,闻慈和出版社长说了几句,便去找小野小姐,在场能说英文的人是有限的,没有小野小姐翻译,她很难和人交流。
还好,小野小姐一直在等她,见她四下张望,便走了过来。
“闻小姐,你真厉害!”小野小姐激动地说。
闻慈笑笑,“我也很意外,走,我们去宴会厅吧。”
一改先前的无人问津,闻慈好像一下子被人看见了。
诸多示好和搭讪的人,闻慈一概礼貌客气应对,一块淋了香草冰淇淋的黑咖啡冻吃了十分钟也没吃完,因为每次没等吃两口,就有人过来跟她说话了。
有个记者跑过来问能不能采访,但说话的同时,话筒都要怼到闻慈脸上了。
闻慈后退两步,把话筒挡开,“麻烦退后一点。”
为了抢新闻,记者显然是有些“抢”的意识的,但闻慈不喜欢,她左右看了看,恰好,见到白石春菜正站在不远处,她看着这边,神色犹豫,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这时过来。
闻慈朝她招招手,“白石小姐。”
白石春菜立即抱着相机小跑过来,“闻小姐!”
“我答应过你,要接受你的采访的,”闻慈笑着说,指了指宴会厅不远处的沙发位,她总是喜欢坐着,“我们去那里说?”
白石春菜感激地笑了笑,“真是感谢您。”
开场前,大家都蜂拥着约那些有望夺魁的知名创作者,她所在的日报不太在意这个,本也是个儿童创作领域的奖项,所以才派她来,哪怕出于私心,她也想和闻慈小姐聊一聊。
谁能想到,一等奖大爆冷门,给了这位华夏女士!
最冷门的人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这时候,闻慈依然愿意接受她的采访,让她十分感激。
两人面对面坐到两只米白色布艺沙发上,小野小姐坐在闻慈身边。
闻慈手里还端着半杯咖啡冻,桌上的食物琳琅满目,都是看着好看、吃着也好看的,不为饱腹,而是为社交准备,她端起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咖啡,喝了一口。
“我们开始吧,”闻慈笑着说。
白石春菜很专业,这会儿没有录音笔,她就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她把牛皮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抬头问闻慈,“您愿意先介绍一下自己吗?我对您最开始知道,是在去年的华夏现代绘画展览,没想到,会在这个奖的现场见到您。”
闻慈听小野小姐翻译完,笑道:“是的,我目前是学油画的,但也喜欢创作一些绘本。”
白石春菜希望介绍一下她的生平,因为其实除了姓名以外,她对闻慈几乎一无所知,闻慈想了想,这可就长了,她说:“我今年是20岁,华夏北省人,78年考上首都美术学院——是在华夏首都的一所美术学院,现在读研究生二年级。我几年前工作的时候在电影院画海报,后来机缘巧合,画连环画,然后又是绘本,到今天就是你看到的了。”
白石春菜认真记录着,虽然看得出闻慈很年轻,但亲口听她说时,还是不免震惊。
“您真是一位天才,”她真心实意地感慨道,然后问:“您之前还有什么作品吗?我只是道您的《小龙历险记》,我看过,是非常生动漂亮的一部作品,质感完全可以收藏。”
闻慈笑起来,然后说:“我几年前的连环画就不说了,只在华夏印过,没有在外面流通。绘本的话,在《小龙历险记》之前,我画过一套《贝贝的故事》,它是一个系列,六本,在高卢和港城都有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