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西装革履,那西装一看便是昂贵的剪裁和质地,显得人高挑挺拔。
闻慈放慢脚步,没急着过去,但对方跟解说说了什么,解说面露惊诧,看向闻慈的位置,她不得不走了过去,保持一米距离,客气颔首,“你好。”
“闻小姐,你好,”为首的西装男士伸出手来,打量的眼神不太让闻慈舒适。
她心想幸好自己今天戴了手套,半个手掌稍稍一握,便退出来,态度还是礼貌友好的,“先生有什么事吗?”看眼解说。
解说忙道:“这位先生想买您的画。”
闻慈:“???”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换作私人画展或商业展什么的,卖画是很正常的,但外头的宣传上是明晃晃的“华夏当代绘画欧洲巡回展”,这怎么看也不是私人的吧?她现在要是把画卖了,后面那几场展览她展空气吗?
闻慈微笑道:“真是抱歉,先生,《野象》目前画不卖哦。”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可是愿意为它出五千英镑呢,”西装男摇了摇头,又道:“我很喜欢闻小姐这幅油画,听说它有些深刻的内涵,可以有劳你为我介绍一番吗?”
他口音优雅,正是那种标准的贵族腔,措辞明明礼貌客气,但听着就是让人不太舒服。
闻慈看他一眼,心里并没什么讲述的愿望——这人看着是典型的资本家样子,出身优渥,历代老钱,家里不知道收藏了多少象牙皮草,正是那种为违法走私创造庞大市场的人。但她觉得也说不准是自己的偏见,于是挂着微笑,为他照常介绍一遍。
西装男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取象牙的血腥途径时,面露讶异,“哦?是这样吗?”
听到这个佯作惊讶的语气,闻慈就知道刚才自己是白费口舌了。
闻慈脸上笑容稍淡,问:“先生用过象牙制品?”
西装男抱歉地笑笑,“家中是收藏了一些,”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触着画框,情真意切地道:“听了闻小姐的故事,我对这幅画更感兴趣了,闻小姐真的不卖吗?”
闻慈摇头,微笑道:“我目前还没有售卖过自己的画作呢。”
“哦?”西装男饶有兴致地问:“这是为什么?”
闻慈道:“有些画放在不懂欣赏它的人手中,不如免费捐给博物馆,起码有所意义,”她讲话时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语调是柔和的,听不出半点讥讽。
西装男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两秒,“闻小姐是个有个性的画家。”
闻慈微微一笑,“先生慢慢观看,我先走了,”说着,转身离开。
西装男倒也没有纠缠,他带着身后不知道是助理还是保镖的人往里面走,闻慈看他走远了,才气哼哼地一跺脚,破坏她的好心情!
等到晚上,闻慈从其他画家那儿听说了西装男的其他事。
“感觉是做生意的,一张口就要买好几幅画,还说可以给三千英镑!三千!”一个画家说这话的语气惊叹极了,对于他们来说,三千英镑,这个价值简直高得离谱。他们的画要是在国内,能卖上几十块钱都算是高的呢!
闻慈很准确地评价道:“这是广撒网,要是逮到个日后出名的,那就是大赚。”
也正是因为现在画作卖价太低的原因,几十块钱,她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心血,所以她从不售卖,要么就是因为友谊,直接免费把画赠送给朋友亲人,要么纯做公益,把画捐赠给博物馆美术馆,不收钱,唯一要求就是未来不能售卖出去。
她能接受免费,不能接受廉价。
“三千英镑呢,这得多出名才能赚回来?”这位画家不信。
大家很难想象,未来的经济和物价会以多么快的方式迅速上涨,现在齐白石的画卖不到一百块,但过上十几年、二十几年,几百万都买不到,得上拍卖会上竞价争抢。
哪怕是闻慈这一代的画家,要是发展好了,到时候一幅画也能卖到七八位数呢。
不过就算想卖,巡回展期间也不能卖,大家议论几句,就不再说这事了。
在伦敦待了几天,下一站是巴黎,这可是著名的艺术之都,临走前,闻慈特意跟徐母见了一面告别,其实这几天画展闻慈见过她一面,徐母是和大使馆的同事一起来的。
到了巴黎,俨然有和英伦风情截然不同的一种文艺浪漫。
丞闻毕业两个月后来了高卢,知道闻慈过来,特意来见了她一面。
“看来你过得还不错啊,人都胖了,”闻慈笑道。
“嗨,纯粹是最近休息不好,水肿了,”丞闻和毕业那会儿没什么差别,照样意气风发,半长头发在脑后扎着,深色毛衣、牛仔裤配大衣,俨然很有巴黎秋冬的随性浪漫主义。
闻慈跟方方打了声招呼,和丞闻一道出去,找了家法餐馆子吃饭。
“你现在怎么样?”闻慈问,这次是认真问的。
“还不错,刚来这会儿不太习惯,现在也好说——唯一庆幸的就是,没少去隔壁大学的法语系旁听,不然也来不了这儿,”丞闻耸了耸肩,开个玩笑,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说道:“巴黎真是艺术的殿堂,你要是时间够,真该在这儿好好逛逛。”
学艺术的逃不过一个巴黎,正如宗教离不开耶路撒冷。
闻慈笑道:“我准备去巴黎圣母院看看,时间紧,只够看几个地方的。”
丞闻立刻道:“下午就去!”
“行啊,”闻慈答应下来,两人吃了一顿午饭,丞闻带路,去巴黎圣母院,他在巴黎也待了几个月,正计划着申请艺术大学的博士生,眼下给人画画赚些钱,巴黎对于他来说,就像米缸对小老鼠,泡在美学的海洋里,待起来整天都是幸福的。
时间不够,闻慈只拍了两张照,又速写了两幅,便准备回去,分开前,邀请丞闻来画展。
《野象》丞闻是见过的,但每次见,都似乎感受到新的震撼。
除去油画,他国画也画得不错,颇有水平,在画廊里逛了大半天,和几位感兴趣的国内画家也聊了聊,丞闻在美术界也是有名气的,全年级里,拒绝学校分配工作的人不多,闻慈是一个,他是一个。
在高卢画展完毕后,又过了一个国家,就是汉斯国。
闻慈现在在国外的朋友就两个,一个丞闻,一个宋不骄。
宋不骄在汉斯国公费读医学博士,闻慈在首都时就跟她打了电话联系过,两人约好了要在首都见上一面,等见到面时,闻慈发现宋不骄瘦了不少,但精神奕奕,一双眼闪着光。
“读博是不是很累?”闻慈问,递来菜单,“多吃点儿肉,补补。”
“是很忙,但也还好,忙起来总比闲得不知道干什么好,”宋不骄笑道:“我每天和同学们做实验、去图书馆,这边的外科技术很先进,我学到了很多。”
闻慈问:“那你还回国吗?”
“当然,”宋不骄道:“我不止要回国,还要带着最先进的手术技术回国。”
不知道公费出国的条件怎么样,但闻慈看宋不骄只点了鱼肉汉堡,就觉得应该是有些艰苦的,她硬是多点了一大盘烤猪肘,宋不骄要拒绝,她按住对方的手,坚持道:“我来请我来请——你还上学呢,我都工作了,就让我请吧。”
就算之前捐款捐了不少钱,她也还能赚呢。
宋不骄无奈道:“现在我的条件是比较有限,等回国了,我再请回你吧。”
闻慈笑嘻嘻答应,“行行行,等会儿你多吃点。”
烤猪肘一大盘,配着解腻的沙拉刚刚好,两人吃了一顿,聊了一阵,宋不骄回学校继续忙碌,闻慈溜溜达达,坐地铁回到酒店,感觉到一种大家未来都很光明的美好。
回酒店时坐电梯,碰到一个孕妇,对方挺着硕大的肚子,闻慈侧身避让,让她先进,等进到电梯,她透过光滑的金属面好奇地看了一眼,主要是看对方圆圆的肚子。
虽然她知道孩子是怎么诞生的,但每次看到孕妇,还是会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出了电梯,闻慈回到房间,坐到桌前打开了笔记本。
“你要工作了吗?”方方从洗手间出来,轻声问。
“忽然想到一些东西,”闻慈望着空白的本子,忽然扭过头,“方方,你觉得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什么东西是能够跨越国籍、种族、文化、性别……反正一切隔阂的吗?”
方方愣住。
她认真想了想,想了半天,还是摇头,“……真有这样的东西吗?”
闻慈若有所思,“我觉得肯定是有的吧。”说是肯定,但语气却是不确定的。
方方刚洗了头,她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可是大家的差距本来就很大,”她和闻慈眼下很熟悉了,因此直接道:“远的不说了,就说经济,我是小城镇来的,家里条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父母都是工人,可来上大学,发现大家条件好的一抓一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