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念满房间找,满屋子找,她趴在地上看床底下,沙发底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丢失的手链成为压垮贺兰念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绝望。
......
程回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看见贺兰念的房间大开着,他心里霎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快步走过去,床上果然没有了贺兰念的身影,程回的心骤然空了。
屋内没有,院子里也没有,哪里都没有贺兰念。
一场秋雨一场寒,院子里大枣树落了满地干枯的叶,风一吹,满院荒凉。
片片落叶滚到程回脚边,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衬衣长裤,裤腿在风中摇晃,劲瘦的脚踝苍白寒凉。
他的心也冷如寒潭。
贺兰念走了......
贺兰念离开了......
贺兰念不要他了......
贺兰念连他们的家都不要了......
无数悲观的念头涌出程回的脑海,贺兰念离开不要他的想法将他反复凌迟,把他反复拉进寒冷的冰潭。
荒凉戈壁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院子,把程回单薄的衬衣吹得呼呼响,良久,他沉默的站立在院子中央,仿佛站成没有温度的雕塑。
程回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到精神方面的折磨的,可能初中?或者更早?
他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从不刻意记经历的精神折磨,第一次第二次之后的无数次,他都不记得。
威尔给他找过心理医生,他不愿意跟医生聊,他说自己不会失控,即便他情绪时常在躁狂与抑郁之间极限跳跃。
这么多年,他早已把自己的情绪和身体状态训练控制在安全的阈值......他讨厌自己不能掌控自己的感觉,他把自己伪装成正常的样子,在任何人面前。
但被折磨久了,程回被迫练就了一些敏锐的直觉,比如第一次见贺兰念,她眼中清寒的郁色,那仿佛从黑沉的渊中重生的丽色......程回那时就知道,贺兰念精神上遭到过毁灭性的打击,又顽强的重生,在渊里生花。
程回是好奇的,好奇是什么力量让贺兰念重生,是谁把她从渊里拉了出来。
接触贺兰念之后,程回知道,是因为贺兰念的底色,是她温暖如春的底色。
但是......
他好像再次把贺兰念推进了渊里......
程英纵常说,他喜欢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希望和自我。
被欺骗卖掉的葡萄园、被狂轰乱炸的亲情观、被送走的惜儿、还有爱情......程回知道,这次他不能把责任推给程英纵,是他,亲手扼杀了贺兰念的精神、希望和自我。
他可以弥补......
不管付出什么,他都可以弥补......
但是,贺兰念不能离开他......他真的,离不开贺兰念!
程回握着手机的手指僵动了下,他想到了羊明煦,对,羊明煦应该知道贺兰念去了哪里。
电话立马拨过去。
很快,羊明煦匆匆赶来,问站在院中的程回:“房子里都找了吗?”
程回:“没有人。”
羊明煦急得直挠头,他目光远眺,看向整个农场,指着那边的果林问:“那里去找了吗?”
“......没有。”
羊明煦二话不说就往果林跑去,回头对程回说:“你先在院子里看着,万一她一会儿回来了。林子没多大,我自己去就行。”
于是,程回顿住脚步。
没一会儿,羊明煦跑回来,对程回摇了摇头。
羊明煦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再次打量农场,菜园一览无余,没有藏人的地方,那还有哪里?
“贺兰念......是离开了吗?”
听到程回绝望的声音,羊明煦叹息一声,道:“贺兰念没那么轻易离开。”
农场是贺兰念的家,承载她所有的记忆,承载她父母的爱,贺兰念怎么可能离得开。
突然,羊明煦瞳孔一缩,看向农场的两个仓库。
“那边的仓库,我们分头找。”羊明煦对程回说完跑向其中一个。
程回推开仓库门的手止不住颤抖,门推开,里面并非全然漆黑,一个角落透出一抹澄黄的光,在黑暗里撕出一圈光亮。
程回走过去,看见了贺兰念,她蜷缩在麦草堆挖出的小洞里,怀里抱着惜儿的朋友小毛驴珍珍。
这是惜儿的秘密基地,她总是跑来跟珍珍玩,于是贺兰念给她布置了下,从麦草里挖出一个小洞,装上小灯泡,地上也铺上地毯,免得地太寒惜儿玩太久受寒。
程回来家里后,惜儿时常邀请他来她的这个秘密基地玩。
在这里看见贺兰念,程回下意识以为贺兰念想惜儿了。
然而等贺兰念抬起头满脸泪水的看向他,带着哭腔无助的喊他。
“程回......”
瞬间,程回的心似被狠狠蹂躏,他走过去抱住贺兰念。
贺兰念甚至没有拒绝,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稻草,双手紧紧抓着程回的衬衣。
程回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更严重的事......严重到贺兰念完全承受不了,所以此时此刻即便是让她伤心的他出现在她面前,她都放下了厌恶和恨意,转而是......向他求救。
意识到贺兰念在向他求救,程回心里五味杂陈。
“我在呢贺兰念,我会一直在的,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好?”
隐忍的无声的哭泣慢慢松出声音,直到再也忍不住,贺兰念窝在程回胸口,像一个孩子痛哭。
“我的......手链......丢了......”
“程...回......我的手链......丢了......”
“它不应该丢的......”这次顿了好久,贺兰念像是用全部的力气说出,“它断了......它断了......”
最后,贺兰念一直重复“它断了”。
手链?
程回知道贺兰念说的哪条,那条银绿的手链,他第一次见贺兰念时就注意到了,戴在贺兰念细瘦白净的手腕特别好看。
那条手链,贺兰念从来没有摘下过。
程回下意识摸向贺兰念的手腕,现在,两个手腕都是空的。
那条手链有什么特殊意义?
很快,程回便听到贺兰念说:“那是爸爸妈妈送给我的,我不能弄丢他们......”
程回狠狠拧眉。
“他们肯定是怨恨我,不想要我了......”贺兰念把手链的断掉丢失与她的父母联系在一起 ,她被自己的想象魇住,崩溃大哭,“因为我怀疑他们,因为我弄丢了惜儿......”
程回沉默了。
如果贺兰念认为她被爸爸妈妈怨恨抛弃,那对她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因为她所有温暖的底色,几乎都来自爸爸妈妈的爱。
所以,她不敢回她父母的房子,她躲来仓库......
这时,贺兰念双手攀上程回的肩,她用哭红的不断落泪的眼睛祈求的看着程回,说:“程回,我求求你......你把惜儿还给我好不好?”
程回:“...........”
贺兰念抓着程回的肩越来越紧,“我求你......程回......”
不知想去哪里,贺兰念紧接着道:“对不起程回,我之前给你念的那些‘鸡汤’,是骗你的,我没有靠那些话活下来过,我是靠惜儿活下来的。”
当初,至亲的接连去世,贺兰念也有过轻生的念头,是惜儿,成为她活下来的唯一寄托,成为她的精神支柱。
所以,不是惜儿离不开她,一直都是她,离不开惜儿......
贺兰念不断央求程回,又不断向他道歉。
程回心被来回撕扯,他没有把惜儿带去哪里,只是让李折带去李怀璧那里住几天而已。
程回答应贺兰念,可是贺兰念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身后传来脚步声,程回回头,看见羊明煦拧着眉走了过来,他抬手,一掌劈在贺兰念后颈,哭声断掉。
贺兰念晕了过去。
羊明煦道:“再哭下去她要休克了。我刚才喊了医生过来,给她挂点葡萄糖吧。”
程回把贺兰念抱回卧室的时候,医生已经过来了。
挂上葡萄糖,程回站在床边盯着贺兰念看了会儿,对身后的羊明煦说:“今晚麻烦你帮我看着她。”
羊明煦下意识问:“你去哪?”
“接惜儿。”顿了下,程回又道,“找手链。”
从西北向东飞的深夜飞机落地后,程回先回了趟酒店,没有找到手链后,去了程英纵办公室。
程英纵已经走了,只有魏梁还在秘书室整理资料。
见到程回,魏梁走过去伸手拦他,被程回大力拨开。
知道自己动手绝对打不过程回,魏梁只能看着程回推开办公室的门后,四处找什么东西。
最后好像也没找到,程回站在那愣了下,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一身疲惫,眼底也有青影。
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竟让他来回飞回来找。魏梁想着。
很快,程回没停留,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