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程回的身影闪动，一只手伸来，似想牵她，贺兰念猛地侧身躲开，胳膊甩出的弧度，近乎绝情。
“......”
程回的手僵在半空，他眼睛黑沉沉看着贺兰念，一双眸子，伤痛和偏执纠缠。
贺兰念觉得她的面部神经系统在内战，她很难做出一个完整的表情，她连生气都没有，只有疼痛，全身骨肉都疼，怎么会连五脏肺腑都疼？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回。
所以，还是离开吧。
回西北去，回到她的家，她还有惜儿。
下意识的，贺兰念伸手想牵一个小人儿，这时才发现惜儿没有跟程回一起回来！
贺兰念惊恐看向程回，“惜儿呢？”
程回清楚看见贺兰念眼中的谴责、不信任，甚至厌恶......
“......贺兰念......”程回喉结滚动，一开口，喉间涩痛难忍，“你现在是不相信我了吗？”
她现在不相信他了吗？
贺兰念不知道此时此刻程回怎么还会问出这个问题，她刚才明明一直都在等他解释......
“我怎么相信？程回？你要我怎么相信？”贺兰念凄悲的看着程回，她撑着最后的力气，又问，“你要解释吗？”
“我......”
程回唇角翕动，颤抖，“我最初是想过把惜儿送走，但是这个想法后来就没有了。”
程回重复：“我没有再想过把她送走！”
“......好。”贺兰念问，“那现在呢？惜儿在哪儿？”
程回沉默着。
一秒，两秒，三秒......贺兰念仿佛能听到老旧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程回沉默的每一秒，都让她的心坠得更深。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现在不适合见惜儿。”顿了下，程回补充，“不过你放心，她很安全。”
听到程回坚决又偏执的声音，贺兰念身上最后的力气也被抽走，她眼中的泪又洇出，有那么一个瞬间的念头，她觉得她快疯掉了，她想大声质问程回：“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拿惜儿威胁她！！”
但她终归摁下疯狂的思潮，扭头，走出那道门。
程回愣了一下后，随即追了出去。
他跟在贺兰念身后，跟着贺兰念上电梯。
贺兰念摁到一层，程回摁到停车场负二层。
电梯内，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贺兰念像被抽走灵魂的布娃娃，她眼皮半敛，双目无神的盯着电梯门，她像是没有看见程回，像是看见了也不在意。
程回一直盯着贺兰念。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贺兰念眼睛眨了下，抬脚刚向前走一步，腰间横拦一条胳膊揽住她，瞬间将她逼到电梯铁壁上，程回堵上前。
四目相对，只剩无言的沉默。
又一声“叮”响，电梯到达负二层，门打开。
程回二话不说，将贺兰念抱起来扛在肩上，转身大步走出了电梯。
贺兰念空洞的眼睛转了下，鼻周程回身上的香水味熏得她眼眶发烫，她开始剧烈挣扎，挣扎不得，一口咬住程回的肩膀，她恨极委屈极，用了全部的力气咬。
程回脚步不顿，扛着贺兰念走到车边，单手打开车门，将贺兰念塞进后座，他紧跟着矮身进去，锁上车门。
后座，程回压住挣扎的贺兰念，贺兰念眼睛躲到哪儿他跟到哪儿，最后嵌死贺兰念的下巴，让她只能看着他。
“是你说，葡萄园你是因为我母亲卖掉的。”程回道，“贺兰念，结婚也是你提的......”
贺兰念默然停止了挣扎，她看着程回，眸中的悲哀越来越浓。
程回竟然这么想？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
把卖掉葡萄园的原因推给她，把结婚的原因也推给她！他就可以当成自己没有错吗？
贺兰念麻木的心生出怒意，顷刻间如燎原的火苗将她吞噬。
“如果不是，你要跟我说。”程回声音低哑，眼圈慢慢洇红，似也痛心不已，寻不到出口，“贺兰念，是你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沟通的。”
“......”
沉默几秒后，贺兰念开口：“不是！”
程回目光僵住。
“不是因为你母亲，是因为你！”贺兰念大声道，“是因为那时正在骗我的你！”
贺兰念的泪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流，“我没有那么善良无私，我也很自私的......”
如果不是那时的程回，她可以冷漠的坚持下去，她可以无动于衷，她会做到的！
她不会卖掉葡萄园，那也是她爸爸妈妈所有的心血和理想啊！
程回眼睛闪烁，情绪复杂，他张了张嘴，“既然是为我——”
“可是我后悔了。”贺兰念似没看到程回骤然极难看的脸色，重复道，“我后悔了！”
为什么是她付出一切，却得到一场骗局！
“你说结婚是我提的——”
“结婚”两个字刚从贺兰念嘴里说出，程回如临大敌！
他眼中黑雾般的情绪翻涌到沸腾，不等贺兰念把后面的话说完，他骤然用吻堵住贺兰念的唇，他紊乱激烈的吻着贺兰念，唇不离开分毫，唯恐贺兰念说出他承受不了的话来......
贺兰念懵了一下后，剧烈挣扎要推开程回，唇角溢出带着哭泣的细吟，“我讨厌你....程回......我恨你......”
这句话彻底刺激了程回，他感到巨大的危机，他无能为力，无措至极，他想贺兰念给他安慰，他不能承受贺兰念任何说讨厌他的话，任何疏远他的念头和举动......
他只能用最野蛮的办法，蛮横无措的想着把贺兰念嵌进身体里，以此永不分开，以此得到贺兰念的一点反应。
程回撕扯着贺兰念的衣服，他紧抱着贺兰念，感受着贺兰念的心跳和体温。
知道程回要做什么，贺兰念突然无力又愤怒，她猛的把程回推开，情绪在刹那间失去控制，一巴掌打在程回脸上。
车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程回偏着头怔住。
贺兰念眼泪悬在眼中，也愣住了。
她打人了！
她竟然打人了......
还是打的程回......
她讨厌这样歇斯底里的自己......
她讨厌这样失控的自己......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贺兰念身子不断往沙发里面缩，大颗的眼泪再次从她眼中落下，她也讨厌极了这样脆弱哭泣的自己。
“对不起”三个字在贺兰念唇齿间徘徊。
眼泪也从程回眼角流出，他缓慢的转头看向贺兰念，张口说：“不离婚。”
“我绝不，离婚。”程回目光黑沉。
“............”
贺兰念拢了拢凌乱的衣服，她把自己陷在座椅里，身心俱疲，不再说话。
程回的手要动不动的颤了下，最后抬起，抚去贺兰念脸上的泪。
慢慢抓住贺兰念的手，程回握紧，放在自己脸边，他眼中是混乱的，病态的偏执。
“你相信我，惜儿很安全。”程回低声说。
“......”沉默了良久，贺兰念麻木道，“你把她接回来。”
“......现在不行。”
贺兰念：“......”
过了一会儿，程回问：“想去哪里？”
“......”
“贺兰念，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贺兰念机械般动了动唇，“我自己回。”
程回：“......”
片刻，他眼圈一红，又偏执的说：“那也是我的家！永远都是！ ”
贺兰念：“......”
程回靠近贺兰念，低头轻轻抵着贺兰念的额头，看似亲密呢喃道：“念念，我带你回家。”
他给贺兰念系上安全带，又停留了一会儿，终于放开贺兰念。
程回下车回到驾驶室，车子启动后，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
再次站在家门口，明明只离家几天，明明景色都一样，贺兰念却觉得变了，什么都变了。
没有理会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程回，贺兰念回到自己房间后就反锁了房门，她好累，累到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思考，不想做任何事情。
但是贺兰念睡不着，她睁着眼看着满室的绿意，随着夜幕降临，夜色加深，满室的绿慢慢变得灰暗，直至完全被黑暗笼罩。
一如贺兰念此时的精神世界。
危机警告和自救系统同时向贺兰念发出信号，她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但她却毫无办法，她清醒麻木的看着自己的灵魂不断跌落下去，直至沉入无尽的深渊。
不知几时，贺兰念侧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落在自己手腕上，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目光渐渐有焦点。
她的手链不见了！！！
那是她十岁那年，爸爸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是她们亲手做的。
贺兰念一脸恐惧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下一秒，她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被子找，没找到，又把床单被褥全掀了，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