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琛站在那,眼神里汹涌着心疼,愧疚,他抬了抬手,似想把她护进怀里,却又停顿。
即便是退到了安全范围,日落余晖落在身上,可还是能嗅到丝微难闻气味,付琛眉头紧了下,像是找回理智。
他缓缓弓下身子来与桑尔平视,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语气低柔地安抚她的情绪。
“怪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
“别哭了,好不好?”
第55章
靠近你,需要有进无退的勇气。
——《恋尔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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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火,烧的人尽皆知。
上百亩庄稼,几十户人家等了大半年的收成就这么没了。
桑尔情绪复杂,也没兴致去听别人讲得纷纷扬扬的后续,可隔天一早,她被迫承受了一份沉重情绪。
桑尔刚转出后院,便被一个满身疲惫且一脸难为情的女人拦住了脚步。
过于突然,桑尔不易察觉地退了半步,看着眼前女人一副魂不守舍模样,她轻声,“别急,怎么了?”
对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讲出来个好歹。
忽而,吱呀一声,办公室门开了,张涛走出来,“进屋说吧。”
陈涵坐在办公桌前,悄悄抬起了头,编辑到一半的教案被无情搁置。
对张丽这个员工,桑尔没多少印象,顶多是在食堂见过两面,她招手示意,“先坐。”
“我,我就先不坐了……”张丽满脸不好意思,又抿着嘴唇不说话了,表情讪讪看了张涛两眼。
张涛垂眼避开张丽目光,桑尔看进眼里,没心情去揣摩他们的小动作和暗交流,平静问道:“怎么了,直接说就行。”
话被推赶到了嘴边,张丽说的时候语气稍显焦急:“是这样老板,我能不能先预支几个月的工资啊?”
桑尔眉眼稍动,没着急开口。
张丽见状,急忙补充:“我公公点火不小心把别人家麦子烧了,得赔,我这一时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和您开这个口。”
桑尔脑海闪过昨晚一幕画面,满地狼藉,女人不顾形象跪坐在地,背影因哭喊吼斥止不住地颤抖。
视线恍惚交叠,桑尔甚至可以想象出来张丽当时的绝望,所以她嘶吼的声音句句尖锐:“你说说,你说说你没事儿点什么火,这么多可怎么赔,你要害死我们啊,这日子还怎么过,我不活了!都别活了!”
就像现在,女人说到喉咙哽咽,用手背抹眼泪。
“家里有生病的老人,孩子他爸一年到头在外累死累活将将够一家的开销,一下子这么多钱,我是真没法了。”
桑尔抽出几张纸,递给张丽。
等女人擦完眼泪,桑尔轻声道:“张姐这样,可以破例先预支三个月工资给您。”
说完,看了一眼张涛:“张叔,你带张姐去安排一下。”
张涛低头,应声叹道:“诶。”
张丽愣在那,满脑子想的都是,三个月……三个月的工资,拢共一万来块钱,这可怎么够……
张涛走到张丽身边时顿了下脚步,喊她,“走吧。”
这一声犹如指令般,张丽不再呆滞在那了,她眼皮向下耷拉着一动,忽而,屋内冷不丁响起“咚”的一声。
不算大的一间屋子里,张丽跪地的声音如雷贯耳。
震惊,是除张丽之外,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桑尔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抽泣的人,心里发颤,蹙眉连后退几步。
张涛见状,赶忙去拽张丽,“你这是做什么!”
张丽铁了心,“老板,你帮帮我吧,三个月的工资实在是太少了。”
陈涵上前扶住了桑尔,关切道:“桑桑姐,你没事吧。”
桑尔摇了摇头,见张涛不好拉张丽起来,眉心紧锁着绕到女人一边去揽她的胳膊,“先起来,您这样我没法谈。”
陈涵也搭手帮上忙,“是啊张婶,你这是干什么呀,快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陈涵拿了把椅子,扶张丽坐下。
这种做法,桑尔没办法理解,更是共情不了,接下来的话也是耐着脾气才讲完的。
“农场改造开销很大,这边账上也确实是拿不出更多的钱,抛开这些不讲,提前开支就已经是破例了。”
张丽像是昏了头,“怎么会没钱呢,老板您天天请大家伙喝那么多杯饮料,怎么会没钱。”
听到这几句,桑尔眉眼间不耐烦更盛,她一个字也不打算说了,转而冷眼瞅了下张涛。
“您行行好,就帮帮我们这一次吧,这点钱在您眼里不算什么,对我们是一家子的命……”
纵然张涛行动力再强,这些话也是硬生生的飘了满屋。
陈涵全程一脸问号,及时关上了门,说出内心的不解:“天啊,张大婶这是干嘛。”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是能感觉到的,周身气压都会变低,陈涵接了杯水放在桑尔桌前,“桑桑姐,你喝点水。”
桑尔声音平静:“谢谢,不用了。”
“好。”陈涵弯唇谨慎开口,来缓解气氛,“张大婶估计是急糊涂了,才说出来那么不正常的话,桑桑姐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嗯。”桑尔语气淡淡,起身往外走:“你忙吧。”
“哦哦好。”陈涵回。
八点钟的太阳依旧在东边,桑尔望了眼,被刺了下。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桑尔暗想,折返回了后院。
付琛的电话是在半小时后来的,桑尔接听。
“是产品有什么问题吗?”
付琛说:“原石质量还行,出来看看?”
桑尔嘴角持平,只道:“我今天忌出门。”
“不开心了?”
电话那头的他嗓音带出抹笑意,温声问询:“我拿过去给你看看?”
桑尔自然没意见,只是她的心好像有不同的想法,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像是拼命想让它的主人了解它的巧思。
跟着一同反应的是,桑尔大脑闪出昨天的画面。
傍晚时分,付琛顶着光线站在自己跟前,又在忽尔间弯下腰来满目柔情地看向自己的眼睛,他的头甚至还要低一些,桑尔的心登时不可避免地停了一拍,只是那时眼泪落得一塌糊涂,他像是在梦境幻影中一样,直到温热指腹触感的出现。
许是那时她身上的各种情绪都满点,竟然完全忘了在意自己的外表,一定很丑吧?
桑尔懊恼地闭了闭眼,呼吸急促,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付琛过来的时候,手里只拎了个袋子。
桑尔站在门口,目光理所当然地落了上去,很显然,那不是她订的原石。
付琛抬手把奶茶送到桑尔手边,于此,她眼睫缓抬,对上他浅含笑意的目光,忽觉呼吸自由了些。
“谢谢。”像是不知所措,桑尔歪头看看,神情不解,“不是看原石吗,哪儿呢?”
男人朝院外偏了偏头,“不太方便拿过来。”
“等下一起过去?”
“我今天不太适合出门。”桑尔重复,半靠门框,有些自怨自艾,“早知道和你一起去拿快递了。”
付琛垂眸,似是宽慰她,“喝点甜的会不会好点。”
温热奶茶入口,桑尔意外觉得对胃口。
付琛脚步微转,侧对她。
桑尔低头看着他半落地面的影子,莫名其妙地对他发了句牢骚,她说:“你今天错过了场好戏。”
付琛眉梢微抬,侧目看她,缓声一问,“受委屈算好戏?”
桑尔暗里咬了下吸管,怔然两秒,问他,“你知道了?”
他视线回转,声音清浅道:“嗯。”
所以,是他在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说出的这句’受委屈‘,在他看来,是她受了委屈。
许是讶然,亦或是心过了一道暖流,桑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随口接话问:“陈涵和你讲的?”
付琛解释:“她担心你。”
桑尔眼睫眨动,嘴角上扬,“怕我怪她多嘴?”
所以才这么说的?
付琛懂她的语焉不详,好笑看她一眼,勾唇道:“你这么想,陈涵该委屈了。”
桑尔回笑了下,语气不明,“是嘛。”
她微微垂眸,吸了口芋泥。
满口甜甜的,桑尔觉得心舒缓了些,她向来也不是爱为不重要的
事生气的人。
然而,在这个静默的时刻里,付琛沉缓的声音忽然飘落进了她耳中。
他说:“这件事,你想怎么做都是对的。”
桑尔再一次愣住,听他继续不紧不慢道:
“你帮她,是做了件好事,不帮她,也没错,这不是你的义务。”
墙面上的影子晃动,缓慢的,桑尔转过头,对上了付琛看过来的目光。
他对她说:“所以,别因为这个不开心。”
语气淡然又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