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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芋头_葫禄【完结】(52)

  安晴突然转头,茫茫天地晃得她微微眯起眼:“你还不记得,小学的时候我有一次玩水跳进河里,袜子湿了,鞋也丢了那次?”

  江枝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个,轻声问:“怎么了吗?”

  “我长大以后才知道的,当时那件事被人传成我掉进河里差点淹死。”安晴的视线落在远处新坟上,“县城就是这样的,你做的再小的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我们知道他们不是师生,但你防不住别人的嘴。”

  寒风卷着松针掠过耳际,江枝挠了挠耳朵,突然涌上一阵苍白的无力感。

  “事情刚闹出来的那段时间,棠里的人传着说朱颜为周嘉朔打过一个孩子,说他们早在他高二时就发生了关系,说朱颜老师抽屉里藏着验孕棒,说周嘉朔的校服裤袋中偷偷藏了套子。”安晴站起来,风把她吹的脸色发白,“在有些关系比生死还重的小镇上,纪阿姨哪能受得了这些。”

  她们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可在这个流言比野草疯长的小镇,真相就像落在雪地的黑芝麻般无人在意,转眼就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天上不知不觉中飘落了细雪。

  雪花触到墓碑的瞬间便融化了,在纪阿姨含笑的嘴角划出一道泪痕般的痕迹。

  “走吧。”安晴攥住江枝的手指,声音很轻,“雪大了。”

  墓碑前的白菊又被风吹歪了,可这次,没人再去扶了。

  即使毕业已经三年,江枝依然记得朱颜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她能把晦涩的公式拆解成妙趣横生的谜题,也记得每一个人最薄弱的知识点。

  就是这样一个前途无量老师,学校破例让她连任毕业班把关教师,家长抢破头想把孩子塞进她的班的老师。

  最终,却在愈演愈烈的流言中黯然离场。

  这真的,太不值得了。

  江枝推开家门时,被抽走了魂仿佛被留在了墓园。

  寒气从她发梢渗进衣领,羽绒服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她却浑然不觉。

  温言蹊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却迟迟没有熟悉的脚步声。

  推开房门,就看见江枝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

  他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又滑到领口,拉开她羽绒服的拉索,挂在衣架上。

  转回头来,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做噩梦的孩子:“你怎么了吗?”

  江枝缓缓抬头,温言蹊颀长的身影在她身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让她有短暂的安全感。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前。羊绒毛衣带着他特有的温度,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下来。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些刺耳的流言,恶意的揣测,都化作冰冷的字句,一字一句地从她唇间溢出。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温言蹊的呼吸忽然变得很轻。

  屋内静得能听见窗外雪落的声音,一片片雪花撞在玻璃上,又无声地消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最后一粒雪都停驻在窗棂,他终于开口:“做常人不敢做的事,就要接受常人不能接受的审判,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的。”

  江枝抬起头,望着温言蹊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听懂了温言蹊的欲言又止,也看到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化作他紧绷的下颌线。

  她知道,未来终有一天,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异样眼光,会像影子一样,追着他们不放。

  这个世界,从不会善待离经叛道者。

  异样的眼光像刀子,流言蜚语似枷锁,世俗的牢笼永远囚禁着不循规蹈矩的灵魂。

  可没关系,至少,他们还有彼此。

  江枝伸手拽住温言蹊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

  双唇相贴的瞬间,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决堤而出。她尝到自己眼泪的咸涩,也尝到他呼吸间的滚烫。

  两颗心脏隔着衣料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桎梏融为一体。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江芸的尖叫刺破空气:“你们在做什么啊!!!!”

  她手中的购物袋“啪”地砸在地上,圆滚滚橙子滚了一地。

  两人仓促分开的瞬间,江枝尝到了唇上不知是谁的腥甜血味。

  江芸冲过来时,江枝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怒火与绝望。

  装着麻将的包狠狠砸在额角,“哗啦”一声,麻将牌四散飞溅。

  江芸压包底的“发财”擦过江枝的眉骨,火辣辣地疼。

  “畜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贱东西!”每一声咒骂都伴随着重击,“温言蹊可是你哥哥啊!”

  温言蹊几乎是本能地挡在江枝面前,江芸的巴掌已经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脸被打得偏过去,左颊立刻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在今天之前,江芸甚至从没对温言蹊说过一句重话,此刻她的眼中燃烧着陌生的怒火:“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吗?败类!”

  客厅里突然安静得可怕,用尽了力气的江芸踉跄着跌坐在地。

  散落的麻将和踩烂的橙子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在嘲笑他们苦心维持的假象。

  江芸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一台快要报废的老风箱。

  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和耳朵里的嗡鸣,江枝跪着爬过去,瓷砖的寒意透过膝盖直刺心底。

  “妈……”她刚开口,却看见江芸脸上浮现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那个笑容还未完全展开,江芸突然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冲向窗口。

  等温言蹊反应过来扑过去时,已经太迟了。

  玻璃碎裂的声响中,江芸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楼下很快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他们最恐惧的噩梦,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降临了。

  温言蹊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沾着几片碎玻璃,在灯光下闪着血色的光。

  正在跑业务的温万华接到电话,连夜驱车赶回。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两个孩子一起,死死盯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

  江芸身上插满管子,但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天光渐亮时,主治医生拿着药单过来:“患者对什么药物过敏?需要确认下用药。”

  温万华搓了把脸,胡茬扎得掌心发疼:“我记不太清了……要不我回家看看病历本?”

  “这边还有其他事,您得留下来签字。”医生瞥了眼他身后的两个孩子,“这两个是您的孩子吗?让他们回去看?”

  温万华点头,他摸出车钥匙递给温言蹊,指尖几不可察地发抖:“我们房间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你打开,那里有你妈的病例记录。”

  他说完看了一眼江枝,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但最后别开了眼睛。

  温万华看向地面,声音突然哽了一下:“钥匙在第一个抽屉里,*那个唯一的老钥匙。”

  温言蹊沉默地驾驶着那辆白色SUV,车轮碾过潮湿的柏油路发出黏腻的声响。

  江枝不等车停稳就冲了出去,踉跄着跑进昏暗的楼道。

  她跑的急,连小亚的关心都被抛在脑后。

  许久不曾进来的主卧,弥漫着淡淡的樟脑味。

  江枝颤抖的手指按着温万华说的,从第一个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了第三个抽屉。

  最上面是江芸的病历单,下面压着厚厚一沓A4纸,露出“人身意外险”几个刺目的黑体字。

  她鬼使神差地抽出那叠文件,沉甸甸的。

  每一份的受益人栏处,都工整地写着她的名字。

  当温言蹊推门进来时,看见江枝跪在散落的保单中间,肩膀剧烈抖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弯腰拾起从她指间滑落的那张泛黄病历,二十年前的诊断书上,“产后抑郁伴情感表达障碍”的字样已经褪色,医嘱栏里“建议避免情感过度依赖”的笔迹却依然清晰。

  温言蹊望向江枝的瞬间,呼吸一窒。

  她的瞳孔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枯井,空荡荡地映不出任何倒影。

  渐渐地,那双眼睛泛起血色,像被揉碎的花瓣般一点点洇开红晕。

  积蓄多年的泪水终于决堤,江枝踉跄着冲出房间,在昏暗的走廊上蜷缩成一团。

  她的哭声撕扯着寂静的空气,每一声呜咽都带着刻骨铭心的痛。

  温言蹊伸出手,却在触及她肩膀的前一秒,感受到她的躲闪。

  她退后半步,胡乱抹着眼泪:“我们快回医院吧。”

  温言蹊沉默地转身下楼,脊背绷成一道僵直的线。

  发动机轰鸣的瞬间,他透过后视镜看见跑过来的江枝。

  那么近,近到他能看清她脸上每一滴泪。

  又那么远,远到他伸出的手,却再也够不着。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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