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慢在家时,总是不让他动弹,许砚之就趁她不在时去雕。
终于在第二年的秋天,把石雕刻成了。
建神女庙的事,朝中一直议论纷纷,说他是老糊涂了。
以前的一些好友也登门来劝。
让他别为了这种没好处的事,毁了自己的一世盛名。
但许砚之只是笑道:“没有她,我哪里来的一世盛名。”
他言之凿凿,毫不避讳的提起神女对他的恩眷。
但无论谁如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神女的存在。
只能归咎于许砚之的一场幻梦。
好友们也只能无奈离开,当他真的是病糊涂了。
女帝应允,神女庙就建的起来。
不光建,还建的风光气派。
城外的清河山上,整个山顶都被建成了神女庙。
从那个方向往京城里看,正好能把京中美色尽收眼底。
连着皇城的红砖绿瓦都看得见。
建成那日,昭明帝也登上了高台。
她和神女像遥遥相望,像两个彼此心中挂念,却碰不到一起去的好友。
下了高台,昭明帝旁边的内侍都看得见她泛红的眼眶。
有人猜她是被风迷了眼。
也有人猜她是在想念被送到琼州两年的二皇子。
昭明帝是个情绪恢复很快的人。
当晚她背着人出了宫,敲开了国公府的门。
许砚之在神庙建成那日,去山上看了落成仪式。
像心里放下块大石头一样,回来他就昏睡不醒。
何时慢守着他,估计一时半会都不会进宫见她,昭明帝干脆寻了来。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在倒数,她和她的时间又何曾不是。
待到许砚之身死的那日,何时慢也只会离开,去往下一个世界。
昭明帝每每想到,都盼着许砚之争气一些,再多活个五七八年。
许砚之这一生是孤独的。
但她在皇位上坐着,又何曾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她可不敢指望何时慢还有再来的那天。
还是如今多待在一刻就珍惜一刻吧。
见了何时慢,昭明帝却有些怔愣。
昭明帝眼里的何时慢,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
她总是双眼带着光,嘴边带着笑,好像任何事在她面前都是小事一桩,她什么都做得到,什么都摆得平。
可此时她坐在那,却有些失神的在发呆。
昭明帝心里泛着酸涩的痛,走过去并肩坐下。
“不是你的风格啊,你不是说过吗,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们总会再见的。”
“可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不是许砚之了。”
他可能会父母双全,家庭和睦,被养成天真阳光的性子。
他也可能生于草原,从小驰骋在马背上,自由爽朗。
他还可能是武林世家的公子,身强力壮,嫉恶如仇。
他可能长成千万种样子。
但那些天真的,自由的,健壮的,都属于下一世的他。
不是许砚之,更不是属于她的许砚之。
她的许砚之死了就是死了。
记忆消散,人就回不来了。
她和许砚之都心知肚明。
不过都是故作轻松罢了。
安慰自己,也在安慰对方。
昭明帝鼻子一酸,赶紧侧过了头,不让人看见她的眼泪。
转念,又把头扭了过来,干脆的贴在了何时慢身上。
看就看,又不是旁人。
除了何时慢,她还能对着谁哭?
何时慢也没想到,她还没怎么样呢,昭明帝就咧嘴哭嚎起来了。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她脖颈,烫人得很。
何时慢哭笑不得,像哄小孩似的把人搂住,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别哭了,没什么的,人生又不是只有情爱一事,我有我的任务,他有他的征途,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人总不能处处都圆满。”
昭明帝抹着泪,带着哭腔道:“只有你,会把每个世界做任务这种事说成是足够幸运。”
“当然是幸运啊,认识了你,不然你在你的世界,我在我的世界,我们根本不会见面。”
昭明帝被哄的有些开心了,嘴边都压不住了,转念又哼了一声。
“可你还不是要走,你是不是每个世界都这么说?净会哄人开心,说,你到底有多少好妹妹?”
何时慢无奈,“哪个好妹妹也没像你我一样,见见上第二次啊。”
意识到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昭明帝终于高兴了些。
两人守着昏睡的许砚之,坐在火盆边上闲聊似的谈论琐事。
好像话是说不完的。
直到天快亮了,昭明帝才赶紧回了宫。
许砚之是五日后醒的。
看见何时慢在,他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抬高被子,遮住了头脸。
“不嫌闷得慌?”
何时慢动手去扯被子,但被许砚之拽住。
他声音沙哑的道:“别、病了一场没来得及染发,老了,不好看。”
何时慢都被气笑了。
“如果有一日我变成白发没牙的老太太,你可会嫌我难看?”
“自然不会。”
光是想到何时慢那个模样,许砚之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想必,也是很可爱的。”
“既然你都不会嫌我,为何会觉得我嫌你?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么肤浅的人?”
当然不。
许砚之在心里默默的道。
他当然知道她不嫌。
可那不一样。
他是侥幸得她垂怜的愚人。
她只值得最好的。
而他永远心甘情愿的,做着他们感情中的下位者。
何时慢见他执拗,妥协的让人进来给他梳洗,自己先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许砚之没说,他昏睡时听见了何时慢和昭明帝的对话。
回忆起,酸涩感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许砚之不知该如何改变,想的却是如果他无可避免的要丢失记忆。
还不如魂飞魄散没有来世。
免得他下一世稀里糊涂的做了别人,惹她伤怀。
干脆死的彻底,让她记忆中只有他这个对她一心一意的许砚之。
念头一闪而过。
是他自己都心惊的偏执。
第262章 拥挤的意识空间47
又过了一个年。
许砚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三年快到了,他的寿数也快尽了。
何时慢没表现出太多情绪,白日里照例让上官意出门上工。
她也想用最后的时间,抓紧再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
斩贪官,除奸逆。
百姓们一开始对上官意这个从烟柳地出来的歌姬状元颇有微词。
但这三年,上官意用功绩和一颗全意为民的心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越是来自底层,越是被权贵们肆意践踏过,她越懂得百姓的不易,越是愿意做守护之人。
她向来是个聪慧好学又肯吃苦的学生。
有何时慢这个老师在,她的进步也一日千里。
何时慢看着她的进步也是安心的。
这样就算自己走了,她也能担起这份职责。
让人不太放心的,反倒是红蝉。
三年时间,她已经彻底走歪了,放弃了什么美人计,在毒杀上位的道路上策马狂奔,拉都拉不回来。
无事的时候,她总拉着系统回忆往昔。
上个任务,她作为侯府的丫鬟,为了活命,对侯府那个骄横任性的小少爷百般献媚。
偏偏那还是个没心又爱戏弄人的。
作为侯府最小最受宠的小少爷,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样金玉堆里长大的人,待女子更是像戏弄的玩意似的。
今日有兴致就逗一逗,明日无趣了,就耍一耍。
这样的情形别说是指着他过好日子了,不被他戏弄死就算好的。
红蝉为了改变现状,几次三番的用苦肉计,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憨憨傻傻,心里只有他,即使被他戏耍的受了伤,也心甘情愿的傻瓜女子。
渐渐的,倒确实是让他对自己动了些恻隐之心和愧疚之意。
最后成了他的妾室。
即使他日后也还是娶了世家女子为正妻。
但她谨慎乖巧,他对她也有几分难得的真情,也还算平稳过了一生。
当时红蝉觉得自己这任务做的不错。
虽然和糖果一起咽下的,还有那尖锐冰冷的玻璃碎片。
但那小公子就是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谁来也做不到更好。
得他真心相待,已经是她本领高强了。
可现在再想,想到当初攻略那小少爷时受的委屈和伤痛,她就后悔,当初怎么没一把药毒死他。
混着玻璃碎片一起吞的糖果算什么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