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碎人肚肠的凶器。
还有,那喜好把人囚禁在宫殿里,还得戴上镣铐的暴君。
还有那需要妻子勤劳肯干,供他读书十余载才能跟着享些福的书生。
还有,还有……
红蝉学的越多,越觉得从前的任务做的不好。
她不过是替人活下去,又没规定一定要哄着臭男人过一辈子。
以前怎么就绕不过这个弯?
之前听何时慢说,她走的时候要把她也带走,还觉得不愿。
现在,她还真就迫不及待的想重新做任务去。
直吓得系统不敢吭声。
何时慢对红蝉的本事是放心的。
对她唯独的要求就是不能伤及无辜。
不然小心她追杀过去。
红蝉连声保证。
她可真是不敢。
这样神出鬼没的师父,跟悬在头顶的大刀有什么区别?
转眼到了夏日。
今年雨水大,南方遭了水灾,需要人南下赈灾。
昭明帝即位前的那场旱灾让她记忆深刻,当时贪官贪墨了赈灾银子,害得百姓们尸横遍野,易子而食。
这些年昭明帝都没忘记当初眼见的情景,对赈灾一事也向来重视。
她本有意让上官意和何时慢去一趟。
但想到许砚之每况愈下的身体,还是没开得了口,让兵马司统领于大人和左相两人领命去了。
何时慢知道后,直接到城门外拦人,把两人都拦住了。
于大人如今六十有余,左相也差不多。
让这俩老头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去一趟,回来就可以和许砚之当病友了。
更何况他们无法疾驰,到南边怎么也得月余,这月余的时间,灾区不一定又要死多少人。
两人被何时慢扣住,她进宫请命去了。
昭明帝看她进来就猜到是因为什么了,有些心虚的目光躲闪。
何时慢哼了一声,“快点的,重新下旨,许砚之要是知道今天的事,都得从床上气的蹦起来。”
昭明帝无奈,“好好好,天大地大,百姓最大,我重新下旨还不行吗?你和左相一起去?”
“不要,一个老头都不要,给我快马和一队善骑行的兵士,我们速去速回。”
速去是为了百姓,速回是为了她和许砚之。
面面俱到,大爱小爱都不放手的代价,就是累。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了灾区,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了局面,救助了灾民。
原本需要离京三个月,结果一个月何时慢就回来了。
只是人黑瘦了许多,看着更锋利了些。
回京后,何时慢第一件事就是回府。
昭明帝知道了,直接下了旨意,给她放了长假。
病床上的许砚之,头发又皆白了。
是病的重,也是醒的时间太短,来不及染发。
何时慢在屋子里守了一晚,也没见他睁眼。
第二日中午,许砚之才缓缓醒来。
看见趴卧在床边的何时慢,许砚之费力的勾起唇角,笑了。
他就知道她肯定会回来的。
她说过要送他走,就一定会送他走。
她答应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
许砚之艰难的侧过身,抬起手,苍白如纸般的手指缓缓从她的脸颊划过。
何时慢朦朦胧胧中抓住了他的手腕。
感受到他手腕的纤细和凉意,何时慢眼眶一酸。
埋头眨了几下,她让自己仿佛无事般抬起了头。
“我回来了,看我,晒黑了不少吧?”
许砚之笑着,“即使黑成煤炭也是好看的。”
此后半月,何时慢哪都没再去,一直陪在他身侧。
只是他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
渐渐的,水米都喂不进去了。
半月后,许砚之忽然醒了。
他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对何时慢道:“我想去神女庙看看,你陪我一起吧。”
何时慢点头,找人用软轿抬着他,一起上了山。
神女庙内,香火居然还挺多。
到底是官家建造的,平民百姓即使不知出处,也总是信服几分。
他们到山上时已经下午,很快香客们也都散了。
许砚之艰难的起身,绕着他亲手雕刻的石像走了两圈,又停在了石像后头。
何时慢想过去扶着他,但被他拒绝。
从石像后出来,许砚之居然面色红润的笑了笑。
不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反而像个偷做了坏事的小孩。
可笑容还没收起,就见他身子一软,瘫倒了下去。
何时慢赶紧跑过去扶住。
把人抱到一旁的房间躺下,许砚之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气若游丝了。
何时慢早有准备,可见他这样还是有些无措。
怎么就……怎么就要死了呢。
明明她这一生,和他相守不过六年而已。
她还没长出一根皱纹,他就已经要死了吗?
许砚之见她眼睛红了,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慢儿莫哭,我、我这一生有你送我,已经圆满了。”
“你个傻瓜,哪里有圆满?我们还未成亲,你还没见过我白头,哪里来的圆满?”
“有你,就已经……圆满了。”
许砚之说完最后一句话,彻底没了气息。
天边的朝霞也在一瞬间沉于山下,天地间陷入黑暗。
何时慢独自待在屋子里,许久都没出去,也一直没有声音。
直到夜半,哭过一场了的姜舒敲了敲门。
“大伯母,出来吧。”
她这样静静的待着,比大哭一场更让人不放心。
许久没有回答。
正当姜舒想撞门时,门开了。
何时慢从屋里出来,接过他手里的灯笼,走到了石像后头。
石像的隐蔽处,新添了一行小字。
【慢儿吾妻,知渊亲刻】
第263章 成神之路
许砚之死了。
根据他的遗愿,就埋在了清河山上,和神女庙做起了邻居。
虽然他坚持立庙的事引起了一些非议,但他此生的功绩也是没人能否认的。
丧钟的哀鸣传遍京城的每个角落,无数百姓自发的上山,送了他最后一程。
山路上,人们排着长队,一眼望去像是连绵不绝的银河。
无论是学子,是商户还是农夫。
都在垂首抹泪,整个清河山都被哭声淹没。
这几次,姜舒哭了不知道几次,两眼肿的像桃子似的。
昭明帝来了,眼眶也泛着红。
唯独何时慢没哭。
她安静的真像个雕塑,只认真的操持着他的葬礼。
葬礼过后,何时慢回了国公府,把她和许砚之的东西都收在了主院里,整理后又落了锁。
好像那院落里依旧住着他们二人一样。
把老龟托付给姜舒后,何时慢进宫见了楚华最后一面。
楚华看见她来了,就知道这是到说再见的时候了。
没等开口,眼泪先砸在了桌子上。
最让她难受的是,她没有立场张嘴挽留。
许砚之都没阻碍过她的去留,都没以爱之名绑架过她。
何时慢也没有因为许砚之更改过选择,放弃过自己的路。
她又凭什么呢。
抬手抹了抹泪,楚华挤出个笑,“该走了?”
何时慢也笑了,“干什么,笑的比哭还难看。”
她走近,把还故作坚强的楚华搂住,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此后,大齐就真的只能靠你了。”
楚华再也控制不住,咧着嘴就哭出了声。
“你们都走了,你们怎么就都走了!”
哭声把两人拉回到了二十年前,好像楚华还是那个天真稚嫩的公主。
何时慢昂头,故意打趣她,“你看看你,也是生了白发的帝王了,怎么还哭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楚华耍赖似的说道:“此时不哭,等你走了我还能和谁哭?”
天下万万人叫她帝王,只是再没人叫她楚华了。
“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说的人知道这事难以实现,听的人也知道。
但至少,还能留下个念想。
楚华含着眼泪抬头看她,“他走时有你相送,公平一点,等我走时,你也来送送我好不好?不然我害怕。”
何时慢眼眶酸涩的点头,“好。”
约定好后,何时慢离开。
楚华目送着她的背影,下旨让人在神女庙又立了一座石像。
她要让许砚之和何时慢,永远并肩而立,望着京城。
何时慢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此时,许砚之也在一片纯白空间中睁开了眼。
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何时慢给他挑选的碧色长衫。
不过披在肩膀上的头发,却不再是花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