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什么,客气。”
何时慢说着,又掀开了一块瓦片。
“诶,这个嫖客长得还挺好看的,他……”
啪。
何时慢刚说完,自己操控下的右手就不可控制的抬起,一把捂住了眼睛。
“嘿!你怎么又动了?”
顾砚之的手像被烫了一样放下,“没什么,赶紧去办正事吧。”
“……老学究。”
何时慢嘟囔一声,起身翻下一个房顶。
期间,他们见到了清风朗月的吴大学士、从不贪恋女色的张大人、亡妻死后一直写诗悼念的周统领。
直到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颠鸾倒凤的香艳画面。
那是一间看起来极为平常的屋子。
掀开瓦片,却内有乾坤。
几个只穿着中衣的狼狈男人被关在一起,一个个脸上不光有被掏空身子骨的虚空,还有显眼难堪和懊恼。
何时慢趴在房顶等着,没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的男管事来了。
推开门,轻车熟路的坐在凳子上用扇子敲着桌面。
“想好怎么给家里写信了吗各位爷?我们千姿楼可是讲理的地方,只要钱不要命,只要把债务给了,我们立马放你们离开。”
没人答话。
这个时候进京的外地人,多是为了科举。
如今还没下场,就在这销金窟里稀里糊涂的挥霍空了银钱,还欠了债务,这可怎么跟家里张嘴?
那管事见他们不说话,也不着急。
这种事他们千姿楼常见,这种人他也常见。
不过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罢了。
管事敲桌面的手停下,屋里重新一片寂静,静的让人心口发紧。
不知多久,那管事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倒也简单,出了城八十里外,有个矿场,我把你们送去干个十年八年的,钱自然就够还债了。”
敢踏进千姿楼的,家里都小有家产,各个养尊处优读着圣贤书,哪里愿意去矿场卖命。
真干个十年八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
就算活着,他们这辈子也休想再提笔做文章,更别提科举了。
所以这钱,硬着头皮也得向家里讨。
从第一个人认栽讨要纸笔,其他人也就不挣扎了。
管事满意的看着他们写下一封封讨钱的家书,还细心的加以指点。
等几人把书信都写完,他唤进来个小厮,让人把那一叠信端走了。
小厮走出房门,只觉得身后脖颈处仿佛有一只飞虫顺着衣领钻了进去。
他痒得放下托盘两手掀开衣摆,等抓到捣乱的飞虫,才重新端起托盘往前院走去。
但小厮没注意,有一张去往益州的信,已经摞在了最上面。
顾砚之圣贤书读的多,但对青楼楚馆确实无甚了解。
看他还在担心那信的去处,何时慢悄然跟上小厮。
到了前院,有一伙江湖打扮的壮汉已经等在那。
小厮按地区把信一分,那伙人上了马就走,连夜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眼看着,这就是条成熟的发财路。
恐怕那几个穿着中衣的嫖客,也是中了千姿楼的圈套。
青楼的美人们,勾的他们这些外乡人稀里糊涂一掷千金。
管事笑里藏刀,连吓带虎的逼他们写下欠条和书信。
再由小厮交给负责催收欠款的江湖打手,一个个上门取钱。
把信混在其中,不过官府,顾滔鸣根本查不到。
而到了益州许家,那还等着收钱的汉子,也一定会把信亲手交到许家当家人的手里。
顾砚之有些傻眼也有些服气。
“妖怪小姐,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个办法的?”
何时慢笑了笑,“就是因为你想不到,所以这办法才可行。”
顾砚之其人,京城人都知他君子端方,洁身自好又磊落光明。
谁也不会想到,他的信会走青楼的路子。
包括自认为极其了解他的,他的亲生父亲。
第43章 世家公子和妖怪小姐8
两人目送那装着画像的信封归于茫茫夜色,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何时慢在信中写了,回信就送到勇冠侯府给姜小少爷。
但估计一来一回,再快的马也得等个月余。
而如墨色般的黑暗中,却有新的阴谋在酝酿。
“老爷,这、这火真的要放吗?”
一身丧服背手而立的顾滔鸣毫不犹豫,“放,秋娘的画像不能留在那个孽障的手里。”
“可是、大公子还在睡着,小的怕他不能及时醒来,真要葬身火海可怎么办……”
“那又如何?”
顾滔鸣面上连一丝波动的没有,语气似夜色般阴凉,“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孽种,秋娘当初也不会那般决绝的赴死,他害死了我此生挚爱,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他早就该和他那下贱的娘亲一起下黄泉,可如今父亲死了,他也没什么活着必要了。”
顾滔鸣的亲信钟伯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他如今也忘不了一丝一毫。
“老爷,当初家主也是为了让你留下血脉,毕竟大公子是你唯一的孩子啊。”
“我不在意。”
顾滔鸣闭了闭眼,眼前全是心爱之人决绝而死的画面。
“如果当初不是我中了那贱人的圈套,就不会有那个孽障,秋娘也不会死,他死了,就当我在赎罪吧。”
钟伯看老爷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着手安排人去松鹤居放火。
顾滔鸣依旧背身而立,仿佛一棵饱经沧桑的老树。
但如果何时慢在这,听见他的发言,她当场就得来一个倒拔垂杨柳。
他赎罪,让别人死?
好、好、好不要脸!
月黑风高,正适合杀人放火。
很快,松鹤居的火就燃了起来。
顾滔鸣仿佛才知道一样,装模作样的快步去往松鹤居,站在空地上看大火燃起。
起火点在顾砚之的书房。
但有风借力,火势蔓延的极快。
即使有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取水灭火,但很快整片屋子就烧了起来。
顾滔鸣眼瞧着房梁轰然倒塌顾砚之也没出来,心里说不出快慰。
他对不起秋娘,永远都对不起秋娘。
如今这场火,却让他心里对秋娘的负罪感减少了一些。
顾滔鸣想,这次等他日后下了黄泉,秋娘应该会原谅了他吧?
闻讯赶来的顾老夫人正好看见房梁倒塌的这一幕,当即哭倒在地。
作孽啊,作孽啊。
她到底还是没能让顾家留下后。
可如今顾砚之死都死了,最主要的还是活着的人。
顾老夫人扯着顾滔鸣,悲痛万分的问:“你、你做的干不干净?会不会被人知道!?”
顾滔鸣摇头低语,“放心吧娘,我虽有罪,却不会置家族和我这身官服于不顾,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
顾滔鸣满意母亲的表现,可正当他面色沉重,心情却极为舒畅的准备当场做晕倒状时,一道身影却晃晃荡荡的从废墟中走出来了。
何时慢一边吐嘴里的灰一边骂:“妈了个巴子的老王八,真狠啊,拿他一张画,他就直接拿火烧啊!”
顾砚之闻言,在惊诧父亲的心狠手辣时,不由得抽空想到——哦,原来龟妖骂人也骂老王八。
老王八顾滔鸣正欲倒不倒,看见顾砚之完好无损的出来了,一时之间倒也不是,站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的表情又僵硬了,和白天在灵堂里一样。
愤怒、憋屈……但暂时无可奈何。
何时慢不管那些,她心里正憋着气呢。
她踉踉跄跄的跑过去,直接砸在顾滔鸣身上,给他砸了个跟头。
随后她死死压在他身上。
“爹啊!儿子差点死里面啊!儿子差点见不到你了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手脚并用的刨着。
顾砚之明眼看着,他父亲转眼间就挨了三五个巴掌,又挨了四五脚的踹。
本来白净的脸上,此刻已经全是燃尽的黑灰,纯白的丧服也被扯的像乞丐服一样。
顾砚之想笑,但想起在旁人眼里,是他在撒泼打滚,就愣是笑不出来了。
何时慢继续手蹬脚刨,直到被众人拉起。
她站直身子抹了把脸问道:“父亲,你可知我这松鹤居为何会着火?”
顾滔鸣被人扶起,狼狈的此时都恨不得直接把他点了。
但碍于在人前,他只能回答之前准备好的借口。
“还能是为什么?你自己不会动脑想想吗?前院一直在烧纸钱,今夜风又大,有风把火星送到你院子里,不也是正常?说起来平时还是你善事做的少,不然为何别人的院子不着火?偏偏是你的院子着了火?”
他身上疼,心里也有气,说话就带着遮掩不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