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慢也该离开了。
她没等苏溪高考,可她也知道,苏溪的未来必然会光芒万丈。
即使没有那么多的助力,仅仅是凭她面对恶鬼一夜又一夜的梦中追杀,仍然能顶着一头红毛抵抗,她也会过好自己这一生。
如今,只是多了些爱,多了些陪伴。
她临走,给苏溪些招魂符,又把影玉带走了。
这东西能力奇特,过于危险,容易招祸。
一旦落在恶人手中,这次的事就还会重演。
走之前,何时慢还把梁家曾用不法手段恶意竞争的证据,交到了公安局。
梁家父子被抓,梁夫人经历这许多后,神智也有些不清,经常被人看见她在街上游荡。
好像在找些什么,又好像弄丢了什么。
何时慢离开了。
再睁开眼,眼前是十几米的高空。
她一只脚踩在天台上,一只脚已经悬空。
高处的风很冷,冷的刺人骨缝。
何时慢收回脚往下看,这是一个老小区。
楼下电线交错,墙皮脱落,随处可见乱停的电动车和堆积的杂物。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铁锈的腥味和一种几乎腐烂的霉味。
与远处霓虹闪烁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好似被隔绝被困住的角落。
暮色沉重,了无生气。
何时慢察觉到身体里另一个灵魂是清醒着呢。
只是对于她的突然出现,没什么反应而已。
自毁值也始终在一百,居高临下的闪着红光。
何时慢没跟她说什么,而是在一瞬间接受了她的全部记忆。
她叫李喻,是石城大学汉语言文学的学生,今年读大三。
她身世背景简单,她在同学中人缘也不错,她没有谈恋爱受什么情伤,也没有受到什么胁迫和伤害。
在外人看来,她这短暂的二十年,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安稳舒服。
可何时慢,却看见了太多太多。
李喻家境普通,父亲经营一家小小的麻将馆,母亲是饭店后厨的洗碗工,收入勉强糊口。
她还有一个妹妹,比她小十二岁,昨天刚过八岁生日。
让李喻一步步踏上天台的导火索,就从那日开始引燃。
滋啦啦的,带着呛鼻的火药味窜进人的鼻腔。
妹妹李雁生日那天,正好是周五,李喻为了给妹妹过生日,无可避免的回了家。
绕过单元门口乱停的电动车,沿着斑驳的扶手走到顶层,推开咿呀作响的房门,李喻进屋最先闻见的,就是呛鼻的烟臭味。
她难受的皱了皱眉头,却被正在客厅光着上半身乘凉抽烟的父亲看了个正着。
啪的一声。
烟灰缸紧跟着砸了过去。
李喻没敢躲,生生挨了一下,身上落满了烟灰。
她不吭声,乖巧的拿来扫把,把地上的烟头烟灰扫了干净。
第99章 逃离窒息的家2
父亲李力对她此刻的乖巧表现很满意,没再发脾气,而是狠狠抽了一口呛人的劣质烟草,发出一声享受的长叹。
李喻不敢再表现出什么不满,收拾好低头去厨房看看晚上做些什么。
她得表现的好一点。
除了不想搅了妹妹的生日外,她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取下个星期的生活费。
都说大学生能够兼职挣钱,但其实并不是全部。
李喻高考成绩不错,但家里为了让她留在石城不远走,强制替她选了石城大学。
石城大学不算什么名校,普通的二本而已,因为年头太长,前几年建了新校区,在偏的不能再偏的郊区,学校后面就是杳无人烟的山区。
一个连外卖都点不到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兼职的机会,进城一趟也得两个半小时。
真的进城兼职,挣的钱都不够来回车费的,还何况根本没有那么长时间的空暇。
所以即使李喻做梦都想经济独立不跟家里要钱。
但事实却是,她几乎每个星期都得回家取生活费。
每个星期,都像被人掐着喉咙似的,遭受一波自尊心的拷打。
这次,想必也不能意外。
李喻正想做饭,父亲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今晚不用做,出去吃。”
李喻有些诧异。
家里的经济情况,她最清楚不过。
节衣缩食才能勉强糊口而已。
母亲文化程度不高,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就去饭店后厨刷碗。
父亲开着小麻将馆,听着是个小老板,可不过是说起来好听,实际上收入还不如母亲,还要抽烟喝酒打牌。
这样的收入,还生养了两个孩子,生活可想而知,没有余钱能够供他们晚上去外面吃饭。
没等李喻问,李力骄傲的晃了晃手里的扇子。
“这不是你二叔听说小雁过生日吗?特意要请咱们一家人吃饭。”
“二叔?因为小雁过生日请咱们吃饭?”
李喻直觉不对,但李力却提高声调:“什么意思?你觉得他不该请吗?我是他大哥!别说是因为小雁过生日,就是平时没事,他请我吃顿饭怎么了!”
李喻知道,她父亲那根敏感脆弱的声音都被触碰了。
她再说下去,还得挨打。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喋喋不休。
今晚恐怕好不了。
二叔家条件好,和她家截然不同。
但二叔也向来看不上她家。
平白无故请吃饭,根本不可能。
只是不管她怎么想都不重要。
这个家没有一丝一毫她说话的权利。
等母亲方如兰带着李雁回来换了衣服,一家四口就坐上了出租车。
一上车,李力就熟练的掏出烟点上,还分了司机一根。
司机没拒绝,两人一起吞云吐雾,几秒钟,车内的烟臭味就直冲鼻腔。
李喻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妹妹,坐在中间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
好似想把自己缩成团,没有五感的的团。
妹妹李雁今年刚刚八岁,天生可爱的小学生一个。
察觉到李喻的动作,她贴近她,从兜里掏出个棒棒糖塞了过去。
笑起来弯弯的两眼似乎在求夸奖。
棒棒糖治不了无休无止的烟臭。
但李喻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糖夸了她。
到了装修精致豪华的饭店,李力在家舒展的四肢就不受控制的缩了水,开始渐渐蜷缩。
烟也被揣进兜里,没再拿出来。
李喻像暂时逃过一劫般的,跟在服务生身后进了包厢。
包厢内,二叔一家已经在了。
二叔二婶都是做生意的,不是李力那种方便自己耍钱的生意,而是正经的买卖,这些年收入也还不错。
二叔手边显眼的奔驰车钥匙就是新的证据。
恐怕,这才是他请吃饭的原因吧。
李喻落座,以为今天这顿饭已经有了定调,却不知道那才是开始。
听二婶与有荣焉的说起堂妹前阵子在小提琴比赛上拿了大奖,李喻嘴里的糖醋小排都多了股苦味。
看向父亲,他果然怒视了过来。
好像今天她没给他争脸,全是她不争气一样。
可实际上,她没上过任何的兴趣班。
她连小提琴几个弦都不知道。
但在她父亲眼里,他可以不花钱让她学,她却不可以不会。
她就应该和神童转世一样,一出生什么都会,不用既花钱又用心的培养,她就可以光宗耀祖,光耀门楣,让他仅仅是躺着就能名利双收。
谁让她是他的女儿呢。
李喻回避他的目光低头,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妹妹夹菜。
母亲仿佛木头人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她总是这样的,除非涉及到她的钱,不然她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二叔和二婶却依旧一句接着一句。
除了没提小雁过生日的事,其他的都说了。
什么新买的奔驰有多好开,什么钱越来越不值钱,随随便便买个衣服就是几千元,什么女儿有多听话,拿了奖金先给他们买了礼物。
席间,她父亲一直尴尬且看似好脾气的应和,完全没有在家里一句话不对就砸东西的架势。
但李喻手心已经冒起了汗。
当二叔以戏谑的语气提起他那间麻将馆的时候,李喻看见她父亲把筷子夹向了一道洋葱羊肉夹到了她碗里。
而她既不吃洋葱也不吃羊肉。
“吃了,小孩子不能挑食。”
李力的眼神仿佛在说,她小提琴比赛拿不了奖,难道吃东西还不会吃吗?
李喻筷子颤抖,有些夹不起来。
她下意识看了眼母亲的方向,她也抬了头,说道:“吃了,别浪费。”
当李力的筷子重重落在桌上时,李喻夹住羊肉,塞进了嘴里。
巨大的羊膻味夹杂着凉了后的羊油味充斥口腔,似她正在抱着生着的羊屁股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