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姣今天还真就想踢球了。
“……”
这边,聂鸿深沉吟片刻。
“既然你喊我蛾先生,那么礼尚往来,我便叫你蝶小姐。”
浓郁如紫罗兰的眼眸微弯,深邃得像一汪暖融融的春水。
不得不承认,这人有着一副被上苍眷顾的好容貌和好嗓音,哪怕是寻常的闲谈,都像在说情话。
“如何?蝶小姐?”
他笑吟吟地望着郁姣,拢在袖子内的宽大指节间转着一串古旧的珠子。
依照郁姣的经验,这种外表菩萨低眉、人淡如菊的野心家,内里最是心狠手辣。
而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类人。
这样想着,她露出一个清甜的笑容:“谢谢蛾先生,我好喜欢这个名字哦。”
她笑得明艳,晶亮的珠子折射幽光,恍了聂鸿深的眼。
衣纱翻飞间,她如一只花蝴蝶般翩翩飞落,侧身坐到他腿上,皎白藕臂揽上他的脖颈。
——作为聂鸿深的下属郁姣时,她绝不敢如此放肆,但作为风月楼内露水情缘的蝶小姐,她可以。
她嫣然含笑贴近岿然不动的男人,呵气如兰:“今夜,小蝶是独属于先生的。”
咔嗒咔嗒、念珠碰撞的轻响一顿。
聂鸿深眸光幽深。
两人呼吸交缠、视线交融,宛如两条至死方休的蛇。
却好似隔着一层忽明忽暗的纱,迟迟没有突破最后的距离。
不知从何而起的晶彩细粉飘扬在二人之间,为聂鸿深峻刻的下半张脸镀上一层赫赫光辉。
“……”
对视良久。
——眼纹,get。
郁姣眨眨眼,确认瞳孔上的晶片成功收录了聂鸿深的眼纹。
她这一眨眼,就像终于戳破了那层隔在两人之间、脆弱的纱。
“蝶小姐,”
聂鸿深忽而开口。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可爱。”
他的吐息有股冷冽好闻的、沉香木的气味。
郁姣心下一沉,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
念珠转动的轻响再度浮现耳畔。
咔嗒、咔嗒、咔嗒。有规律得像某种不详的倒计时。
“但有时候,”
他抬眸,瞳色绛紫,如绵密的蛛网,“目的性过强的行为,是会消减可爱的。”
“你……”
郁姣视野一晃。
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的支撑力,她软绵绵地倒在厚实的地毯上。
晶彩的粉末四杨。
宛如虫翅的麟粉。
“当然,你很聪明,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聂鸿深掸了掸衣袍,慢条斯理用丝巾擦拭被她触碰过的皮肤。
“只是……你的可爱和聪明都无法遮掩你身上那股——”
顿了顿,他那醇厚温和的嗓音带出一缕嫌恶。
“——恶心的味道。”
郁姣:“……?”
他要说是熟悉的味道,郁姣还能理解,不就是被认出身份了么。
但……他说恶心??
“臭虫味。”
聂鸿深补充。
说着,他那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像是有什么硕大的诡怪喷腾而出——
衣物如海浪般翻涌,几条细长的足节自衣袍边缘探出。
甲壳反射出瑰丽的莹彩之色,漂亮得宛如极光。道道阴影被昏暗的光芒拉长,似狼顾鸱张的鬼影一般,捉住了郁姣。
那可怖的跗节带着锐利的爪朝她伸来。
耳上隐藏的联络器响起松狮略显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很快…来…………他……别怕………等…”
……等你来给我收尸么。
那悍然美丽的虫足收起尖爪,用光滑的壳面抬起郁姣的下巴。
让她得以将面容展现给他。
聂鸿深坐在轮椅上,却丝毫不因残疾而显得弱势。那轮椅就像他随行的王座。
他支着额角,投来高高在上的冷然目光。
“而且,我不喜欢收藏赝品。”
另一只冰冷而锋利的足节摩挲过她的脸颊和脖颈,威慑一般、即将挥舞落下。
宛如死神的镰刀,足节高高抬起——
郁姣闭眼。
下一刻,爆裂的巨响惊雷一般炸开!
屋内两人都未曾料到,峰回路转。
在飞扬的木屑、粉尘和碎布之中,一道矫健的身影伴着天光破窗而入。
“巡城大队执法!”
熟悉的嚣张嗓音响起,“你被逮捕了。”
来人一把抓起郁姣,利落地将她双手反剪于身后,压在墙上。
炽热的体温侵略而来。
那修长尖锐的指甲点点她的脸,质感粗粝的嗓音悠悠响起,好不正经道:
“女士,我合理怀疑你在这里进行违法性.交易,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
郁姣:“?”
什么玩意儿?
她极力回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双黑巩膜白瞳孔的杏眼。
一声口哨。
原苍:“女士,你长得真他娘的漂亮!”
“……”
“难怪能让那边那位……怎么说来着?哦哦!眼高于顶的虫子先生跟你发生交易。”
他游刃有余地调笑道,同时,后背猛然窜出几对骨翅,如焦黑干瘪的手臂、也如变异扭曲的胫节,抵挡来自“虫子先生”毫不客气的攻击。
一攻一防间,发出刺耳的短兵相接声,碰撞时几乎有火花迸射。
聂鸿深被数条细长的足节支撑,从轮椅上而起,宽阔的袖摆垂坠,好似山间被遗落的神祇。
他极短促地一笑,冷意十足,“臭、虫。”
原苍大惊:“就算异化成了非人类,也不能自暴自弃这么骂自己啊聂先生!”
“……”
回应他的是越发猛烈的攻击。
这会儿原苍终于不再游刃有余,他松开郁姣,转身便正面迎上愠怒的聂鸿深。
一时间,这两只虫子打得热火朝天,几乎拆了风月楼这昂贵的包间。
所幸,他们还算有所收敛,有着诡异的默契,虽然动静闹得大,但不曾打破房间墙壁,叫人看到这可怖非人的一幕。
房间角落,郁姣逐渐找回身体控制权,她抬眸去看打斗,却蓦然一顿。
只见,松狮不知何时溜了进来,看热闹似的,抱着手臂倒挂在高高的房梁上,身影如同淡化的水墨,似乎除了郁姣,旁人皆无法窥见。反正没引起那两只虫的注意。
郁姣心思一动,瞥了眼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迅速对松狮道,“掩护我。”
“啊?”
却不想原苍一顿,手指自己,神情疑惑,“我吗?”
不等郁姣回应,下一秒他喜笑颜开,乐道:“好嘞!”
话音落下,果然用最猛烈的攻击堪堪压制住聂鸿深那慑人的足节。
郁姣一愣,反应迅速抓住机会,身影灵巧两步跳到僵持不下的两人之间。
“……”
聂鸿深面具已然被打掉,那张深邃轩朗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显得漠然奇谲。
原本光洁的额上竟然开裂出数只稠紫的复眼,此时正分出一丝注意力,冷冰冰地盯着郁姣,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蝼蚁。
郁姣悍勇无畏。
电光火石间,用纱带缠上他的脖颈,跃起、一手扣住他的后脑、毅然贴上他那薄情寡义的唇。
“!”
聂鸿深数双眼睛一齐睁大。
第一次失去表情控制,不复从容,愕然不已。
郁姣眼中升起报复似的快意。
——哼,不是给你那白月光守活寡么?嫌我恶心,看我恶心不死你!
勾缠着迅速扫荡一圈,然后猛然咬下。
——唾液,get。
——血液,get。
“……”
“…………”
事实上,被迫跟她唇齿相贴的瞬间,聂鸿深眼中的确升腾起暴虐的杀意,那锋利的足节已然蓄势待发,要不是原苍在旁压制,他已经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刺了个透彻。
然而下一刻——
那软舌宛如攻略城池大肆搅弄一通后,发狠咬下一口,紧接着翩然抽身离去。
“……”
聂鸿深瞳孔骤缩,感受到体内沉睡多年的[子虫]被唤醒,悸动般震颤。
不可抑制地指向她,指向[母虫]。
……没有人知道,十一年前,他甘之如饴地和皎红月结下对自己不利的契约,只为在若干年后,能第一时间在茫茫人海中寻到她。
这一天终于来了……[子虫]躁动地想要冲破身体的束缚,极为渴望重回[母虫]的怀抱。
数对幽紫的虫眸齐齐倒映出那个轻巧玲珑的身影。
他怔然失声:
“红月?”
“……”
可是毫无回应。
她头也不回,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戴着面具的男人揽入怀中,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