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物什一段扁平宽大，边缘略微上翘，如同一片被压扁的柳叶。
这玩意，伏令年虽然没亲手碰过，却还是见过的。
这是船桨。
在一艘没有船帆，没有船舵的小船上，船桨是用来做什的，不言而喻。
夹层中的的船桨足足有二十来根，足够船上的修士们每人分到一根。可光凭这小小的船桨，真的与水流抗争，控制这小船的方向吗？
伏令年将船桨插入水中，轻轻摇动了一下。水波荡漾间，她隐约感到一丝灵力波动。
这船桨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普通，似乎能与这片水域产生奇妙的共鸣。
……
当东境队伍汇合，抵达入口处时，已是晚了一步。
目之所及，冰晶尽碎，山石崩裂。
孟如烟轻抚石壁，只微微用力，本应坚实的石壁竟在微小外力的作用下骤然崩碎。
石壁内的结构已然被无形剑气摧毁，不堪重负。
孟如烟收手，指尖还残留着细微的麻痹感。浓郁的雷灵力携着毁灭的气息，钻入她的肌肤，继而被她体内的灵力摧毁。
四境大会中，拥有如此实力和变异雷灵根的修士，便只有晏扶摇了。
此处虽只有两人战斗的痕迹，但晏扶摇自不会是孤身一人。这意味着，北境已先一步到了。
她与谁在争斗？断岳殿的弟子？
如此声势，那与晏扶摇相斗的修士亦不简单。
南境和北境疑似已然入内。
东境修士们未再迟疑，在元婴期修士的带领下，陆续踏入无人守候的入口。
孟如烟在踏入入口的一瞬，再度放飞了一只飞鸽符。
伏令年小队最先传递出冰炎两仪脉的信息后，再未传来后续信息。在收到飞鸽符后，孟如烟曾几度放出飞鸽符试图联系伏令年，却石沉大海。孟如烟猜测，伏令年一行人应当已先一步踏入了冰炎两仪脉。
有结界阻隔，飞鸽符迷失了方向，没能抵达目的地。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躲过守在入口的修士…罢了，伏令年几人的鬼主意一向多，无需她过多担忧。孟如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阿嚏…”
温季才蔫蔫地瘫坐着，脸色依旧难看。
“我一定是染上风寒了。”他忧郁地道。
“装。”高墨贤毫不留情地评价：“不想划船就直说。”
温季才眨巴眨巴眼睛：“可以吗*。”
“不行。”从承言正好在此时收回船桨，他走向温季才，毫不留情地将船桨塞入温季才手中：“轮到你了。”
温季才无奈站起身，不情不愿地缓缓挪到船缘。大海风平浪静。深吸一口气，风携着海洋的咸涩味涌入温季才的鼻腔。
“呃…好多水。”他绝望地道：“我们又不知道方向，划船有什么用。”
“‘队长’说的，要适应环境，以备不时之需。”高墨贤在他身后悠悠道。
“队长…二丫人呢？”温季才张望左右，陆辞书等几位医修丹修正凝视着海面，讨论此处水域可能会存在的灵植，船缘旁只有阿九在勤勤恳恳地划船。
——不过，说是划船，更像是玩水。
阿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海面，不时用船桨掀起一捧水花，视线随着海浪上下起伏。
似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阿九抬起脑袋，抬手指了指上方。
温季才抬头看，才发觉伏令年竟不知何时爬到了主桅杆上。
她手一抖，将刚刚缝制好的“帆布”展开。
说是帆布，其实就是张用各种布料交织成的布。伏令年掏空了自己和从承言几人的储物空间，才弄出来这点材料。
其中，高墨贤的贡献最大。
他储物空间里总雷打不动地堆着许多衣服
虽说清洁术法能洁净自身，但高墨贤不换身衣服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一点，伏令年其实能够理解。清洁术法能除去的肌肤表面的尘灰，却总给伏令年一种不干不净的感觉。如果条件允许，她一定会选择泡澡，顺便再换一身衣服。
伏令年将“船帆”穿入桅杆，拉紧。恰好此时刮来一阵海风，在风的吹拂下，船帆猛地鼓掌起来，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成了！”伏令年喊道。
众人循声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飞扬的船帆。
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伏令年立于最高处，衣袂翻飞。天空是晴朗的，阳光给伏令年飞舞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芒，衬得她眼眸晶亮，笑容明媚。
陆辞书一时有些愣神，他往日每每见着伏令年，她不是吊着胳膊瘸着腿，就是半身是血地躺在床上。如此肆意张扬的模样，他先前倒是从未见过。
就在他晃神之际，温季才将船桨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奔至桅杆之下。
“酷啊！”他用了一个伏令年先前根据这个世界语言生造出来的词：“我也要上去试试！”
“你不是最怕水吗？”伏令年微微俯身，单手扶着桅杆，目之所及皆是蔚蓝的海水。
“但我不恐高啊。”温季才仰着头：“快下来让我试试，感觉这比御剑带劲多了！”
伏令年应了一声，从桅杆上滑了下来，落地时轻盈如燕。
风更大了，船身微微一震，在船帆的作用下缓缓加速。浪花拍打着船舷，船头破开水面，留下一道细碎的白色痕迹。
伏令年抬头望了眼天色，远处似有云层汇聚。
她内心有些发沉，方才轻松愉悦的心情逐渐消散。是了，他们并非是在海上度假。此处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洋。
若寻不到正确的方向，他们会被一直困在这茫茫“大海”上。
在这次四境大会开始前，杜钟毓曾给伏令年寄来了不少她精心准备的宝贝。
其中便有罗盘。
不过，在不久前，伏令年已取出罗盘看过，并确定罗盘方向紊乱，无法辨别方向。
温季才此时已爬上桅杆。
他双臂大张，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海燕，哪还有半分方才蔫头耷脑的模样。伏令年正要打趣，却在仰首远眺时骤然变色。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色便有了变化。
海风变得凌冽，裹挟着微咸的水汽扑面而来。远处的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原本湛蓝的天空渐渐染上一层铅灰色。
海浪拍打船舷的声响牵引着伏令年的心脏，她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罗盘，铜针在盘面上疯狂打转，划出一道道令人心悸的残影。
“做好准备。”伏令年的声音变得凝重：“‘暴风雨’要来了。”
第147章 三重山境（九）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天空已黑得如泼上了浓墨。
乌云似乎已压至众人的头顶，一伸手似乎便能触碰上深黑的天幕。
伏令年与从承言一个位于船头，另一个位于船尾。剑意护罩升起,将整只小船笼罩于内。万剑冢的经历让他们已熟练掌握了这一技能。同时,伏令年清楚地知晓，这样的护罩只能遮蔽风雨，却无法阻止船在巨浪中倾覆。
温季才还立在桅杆之上,他指着天空，大声喊道：“你们看那里！”
他所指之处的天空透着股诡异的扭曲感，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被无形之手搅成一团，呈现出翻涌的漩涡状。云缝间透出的再不是日光，而是诡异的深红色。
似有一只只眼睛正透过云层向下张望。
与此同时，伏令年注意到，水面正在“沸腾”。
无数气泡从深海中翻涌而上,如同煮开沸腾的热水。
气泡并未破碎，而是密密麻麻，铺满了伏令年目之所及的全部海域。
伏令年盯着看了一会,又觉得这些不是泡泡，而是什么水生动物的卵。
这样的想法让她胃部开始翻涌，伏令年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水面有涡流！”这时，处于船体右侧的秦箐喊道。
处于两侧的修士们立即更改船桨的方向，与涡流的拉扯力道对抗。
在场的修士们不是专业的水手，甚至大多从未见过大海。别说正常驾驭船只,更别提在这明显不正常的大海上用不正常的船桨驾驭不正常的船只。
手忙脚乱,在所难免。
幸好小船空间富足,不至于人挤着人。否则，他们就要担心在划船之时会不会被身旁的人一肘撞下大海。
温季才划不了船,雨落下前，他顺着桅杆滑下，扯动船帆改变方向。
幸而此时的风向对他们有利，在船帆与船桨的双重作用下，小船逐渐驶离了漩涡。
他们并未就此松懈，天空依旧黑沉，有一个漩涡，便会再有第二个。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黑沉的海面上又陆续出现了好几个涡流。
有的涡流被小船抛至身后，有的涡流被打散，还有的涡流相互融合，逐渐扩大。
小船在翻涌的海浪中上下浮动，即便是身体素质再佳的水手，在如此自然之威下，恐怕也已经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