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是,做来送人的。”伏令年将铜铃举到杜钟毓面前:“杜家传人认为如何?”
“莫要打趣我。”杜钟毓脸有些红,随即,她眼珠一转:“我来替你改改。”
伏令年放心将铜铃交给杜钟毓。
但她显然放心的有点太早了。
最后,伏令年得到了两串一模一样的铜铃。
铜铃被雕刻上了细致的花纹,鸳鸯交颈,芙蓉缠枝——据杜钟毓说,这是她的高级审美。
注入灵力,其中一只晃动间,另一只也随之摇摆起来,还一个劲地往对方身上凑。颇有种鸾凤和鸣的意味。
差点忘记了,这可是杜钟毓啊,莫要小看她的创造力!
伏令年:“……你这铜铃它正经吗?”
“不好吗?”杜钟毓疑惑道:“这鸾凤铃可受欢迎了,每年都有好些修士成双成对找星机阁定制呢。”
“我要送…朋友,不是情人。”伏令年无奈道。
“朋友怎么了…朋友不能戴了?他自己戴两只也成啊。”
你要不猜猜为何有人成双成对地来定制呢。
“你说的对。”伏令年选择妥协。
最后,她只是着手再将铜铃上的花纹改了改。
月下剑,水中花…嗯,符合审美。
在最后一日,伏令年将铜铃交给了沈聿泽,让他代自己交予裴知许。
自月下饮酒那日后,伏令年便再未见过裴知许。
思索间,似有人轻撞她肩,腰间的铜铃发出轻鸣。
伏令年脚步一顿,微微抬手。
然而,在她有所动作以前,只听一声惨叫,方才趁着擦肩而过将手伸进伏令年衣袋中的少年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
当然,他刚刚那一下没能偷到任何东西,因为伏令年穷得口袋空空。
伏令年虽看不上对方的伎俩,却有些惊讶。
不仅惊讶于,有人竟敢在这满是修仙者的街道上偷东西,更惊讶于居然对方过于年轻的面孔。
摔倒之人身材瘦削如猴,面黄肌瘦,瞧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
在修仙界,修士的面容虽不可信。但这小少年似修为高深者,不似那能够掩盖容貌之人。
少年摔倒的一瞬,伏令年侧后方的壮汉猛地踏前一步,揪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整张脸狠狠贯在地上。
力道不小,伏令年清晰地听见人头与地面相触的撞击声。
少年再抬起头时,额头已是鲜血淋漓,大半张面孔都被掩盖在血污之中。
壮汉突然打人,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伏令年也佯装被惊了一跳的模样,侧身望去。
与此同时,她正巧与少年对上*了视线。
黑白分明的眼珠,其中没有恐惧与愤怒,只有无尽的麻木。
她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阿九。
“嘿,竟敢当着本大爷的面行窃…呸!”他朝少年吐了一口唾沫:“丫头!瞧瞧你是不是丢东西了。”
这话是对着伏令年说的。
伏令年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当然,本来就是空的。
她摇了摇头。
然而,却陆续有人发出惊呼。
“我的储物戒指!”
“我的灵石!”
壮汉二话不说,将少年的衣襟扒开,从中寻出了一个储物袋。
少年似乎被他一下重击弄昏过去了,也不挣扎。
不看不知,这储物袋中竟当真有失物。
众人接连领了过去,还剩余了一些东西无人认领。
壮汉又大声问了一句,最终,所有东西都被清扫而空。
就不知这些东西,是否回到了‘失主’身上。
“你东西没丢?”壮汉挑了挑眉,他生得粗犷,做着动作时脸上横肉收缩,瞧着有些唬人。
“没有,”伏令年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满是补丁的衣袍:“一贫如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伏令年这句话似是戳中大汉笑学了似的,他就这么仰头狂笑起来,还伸手重重拍了拍伏令年肩头。
满脸是血的少年早就被他丢在一边了,就这一会,少年便已经偷摸着溜进了人流之中,没了踪影。
“哈哈哈哈…”壮汉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似是终于笑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兄弟。”
“人跑掉了,姐妹。“伏令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被壮汉拍过的肩头。
“噢…呃,无所谓了,”壮汉摇了摇头:“这些小贼抓也抓不尽,我总不能真把人给打死,跑便跑了,给点教训便是。”
“您真是心善。”
毫无疑问,这句话又戳中了对方的笑点。
伏令年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人这么能笑,还笑得这么难听。
——还尤其自来熟。
壮汉伸手,想揽住伏令年的肩膀,却被她扭身躲开。
他只是微微一怔,随即自然道:“难得遇见你这么个合我眼缘的,许久未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不如去酒肆喝一杯?”
“不了。”伏令年拒绝:“我想去瞧瞧那青鸢阁的拍卖会。”
壮汉的笑容一敛,有些讶异:“看不出来呀,你还是贵宾?”
“受人所雇罢了。”
“噢?那正好,我也受人所雇,一同前去罢。”
这一回,伏令年没有拒绝。
直至见着在约定地点等候的钱徕,二人才就此分开。
“那是?”钱徕依旧穿得珠光宝气,衣袍都由上好的绸缎所制,瞧着就很有钱的模样。伏令年一身打扮站在他身边,外加她特意易容的面貌,若非她行走间身形挺拔,旁人恐怕都要以为是乞丐在朝富人乞讨了。
可这位‘富人’,却恨不得对着‘乞丐’点头哈腰,格外谄媚。
“不太熟,感觉有点怪。”伏令年岔开了话题:“秦箐呢?”
秦箐同样也是‘钱徕’的恩人,钱徕自然也要实现诺言。
“她已在客栈住下了。”钱徕压低声音道:“我这就带您过去。”
说是客栈,可要比伏令年想象中的客栈要华丽得多。
只看那外墙,朱红金漆。高耸的楼阁之上,“熔火客栈”四字极尽奢华。
大堂由暖玉铺就,奔走的侍者身上的衣着都比伏令年好上不少。
突然好心酸。
走入钱徕为伏令年安置的房内,里头的装潢更是让她大开眼界。
脚下是妖兽皮毛所制的软垫,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软榻被笼罩在轻纱之下,迷迷蒙蒙,走至青竹屏风之后,可见一莲花状浴桶。桶身雕刻着鲤鱼纹路,略一望去,竟似活物般游动起来。
浴桶内已蓄满了水,水雾缭绕,温度适中。
“据说这是火山岩药浴,在此内打坐,可抵三品丹药功效。”
钱徕缩头缩脑地跟了进来,见伏令年似乎感兴趣,极有眼色地介绍道。
伏令年回头扫了一眼,把钱徕吓了一跳。
“我要沐浴。”伏令年道。
“噢…噢,好,您有什么事喊我,那我便先回去啦。”
伏令年点点头。
走到门口,钱徕再次回头,强调了一句:“我在您隔壁,若出了什么事,您一定要来救我啊。”
回应他的是自行关闭的门扉。
屏风之后,伏令年并未褪下衣袍。
她右手张开,掌心竟躺着只蝴蝶状的虫子。
虫子的口器蠕动着,却只能在空气中扭动。
伏令年面无表情的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一个原本用于储存灵植的木盒,将蝴蝶状的虫子放入其中。
掌心开裂,鲜血从中涌出,铺满了一半盒身后,掌心肌肤蠕动着,自行愈合。
虫子似是嗅到了天底下最美味的事物般,吸允着伏令年的血液。
这虫子,伏令年曾见过。
在四境大会以前,幻灵塔当中。
阿九曾说,这是噬魂虫的子虫。
伏令年用留影石记录了噬魂虫的影象后,将木盒盖上,附上灵力,收入储物空间内。
伏令年知道那噬魂虫从何而来,从一开始,她便发现了。
壮汉趁着狂笑,拍打伏令年肩膀之际,将这噬灵虫藏入了伏令年的衣袍间。
与他粗犷的外貌不同,他的双手极为灵巧。若非伏令年的神识极为敏锐,恐怕不知不觉间便会着了道。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作案——或者说,合作作案。
先由少年装作‘偷东西’的模样,再由壮汉将其抓获,交出赃物。
如此一来,众人的大部分注意力便会放在‘失去’了什么身上,而非‘多出’了何物。
无论少年是否提前被发现,他们的目的都达成了。
他们恐怕并非想要偷东西,而是‘送’东西。
结合两人的一系列行为,伏令年认为,他们的目标是广泛的,并非针对她一人。
那些拿回失物的修士,若不是配合他们的表演者,恐怕也被‘送’了一只噬灵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