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伏令年以为她要落泪之时，温言却只是挪开了视线，望入伏令年眼中。只是一瞬，她的眼眸再度恢复了死寂。
“你的身上，也有我族的气息。”
伏令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她将手探入怀中，取出温前辈给予的银饰。
里面，存放着他的尸骨。
“我曾与同伴被魔修所困，幸而得温前辈相助，得以逃脱。我曾答应他，将他的尸骨带回故土。”
温言盯着那银饰看了许久，缓缓吐出三字：“温世淮。”
伏令年将银饰交于温言之手，青鸢一族近乎全灭，故土也被占据。或许，将他的尸骨交予同族，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青鸢一族的密藏，或许不是你此行所想之物。不过，由你将它取走，应当是它最好的归处。”
温言没有回答温季才方才的话题，却提起了密藏。
伏令年对青鸢一族的密藏始终有所怀疑，她此行想要寻找夺取污染又不伤及他人的手段，也的确怀疑过密藏是否与此有关。
但，最让她惊讶的，是温言的话语。
她知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你对能力的掌握并不完善，在你注视我的时候，我也在注视着你。”温言回答了伏令年的困惑。
想来，温言应当从伏令年的记忆中看出了些什么。
“你或许不愿意在这里谈论这些罢？或许，我能领你去看看那密藏，以及…我先前所说的…”
温言压低嗓音，竟透出股诱惑的意味。
未等伏令年回应，裴知许却先行做出阻止：“不可。”他蹙眉，虚握伏令年的手腕：“如今情况依旧不明，温族长，若您不愿说清见到温朝歌前辈后的事情，以及您为何会陷入污染之事，恐怕难以取信众人。”
裴知许的语气是少见的锋锐，他的话语也让众人警醒。
是了，方才还陷入疯狂，毁掉鸢舟，又试图攻击他们的温言，如今平静的外表，是否就是她的本像呢。
在此的众人无一例外都知晓污染的可怖。
污染侵蚀□□，摧毁心灵。
在污染下，再坚定顽强的人都难以保持自我。
眼前的温言，即使她真就是温言，但谁又能保证此时的她不是污染操纵下的傀儡？
她向众人叙述自己的遭遇，又向伏令年发出深入此地的邀约，究竟是真心想要提供密藏的线索，还是假意的诱导？
被她的话语引导着行动，是极为不明智的。
“并非我不愿说明，有些事情，只能用你的双眼去看。若是想得到密藏，也需你亲手去取。”温言的话语依旧暧昧不明：“况且，若我真将一些事在此处摊开说明，应当也不是映月仙尊所愿罢？”
“映月仙尊？！”发出这个疑惑的，是温季才和双生子。
神色复杂的，是沈枫泽和安祉。
温言的这句话依旧没能说明什么，然而，心怀疑虑的众人却在此时听到了伏令年的回答：“好，我跟着你去看看。”
“师姐…!”
伏令年低头，另一只手抬起，轻轻覆于裴知许的指尖，收拢。
“我会回来的，这一次，我保证。”
“不要，”裴知许扣住伏令年手腕的五指收紧发力，他摇头：“若需要，便让我去看。”
反正，他也是身负污染之人，再如何，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或是疯狂，或是一死。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毁灭，却不敢再看着伏令年孤身走向未知，无法接受她再次离去的可能。
“相信我。”伏令年声音轻柔，眼眸中却并无动摇之色：“知许，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承诺。”
她还要说什么？再说些大义凌然的话语，说着不希望让他受伤，便自己去面对可能致命的危险吗？
裴知许从幼时起便知晓，自己其实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是他人眼中温润如玉的救世仙人，他手中挥出的每一剑，只为他所在乎之人。
“亦或者，我同你一起。”裴知许再次开口，他祈求道。
无论如何，无论伏令年再说什么，裴知许都不会接受。
然而，伏令年嘴唇动了动，传入裴知许耳中的话语却是——
“知许，我需要你。”
“什么？”
“我需要你，”伏令年再道：“只有你在此处守着，我才能够安心。”
不是那些救世的道理，而是一句——我需要你。
“你在外界，我若当真不慎迷失，还能寻到出路。”伏令年微笑着，晃了晃手腕上先前由她打制，与裴知许各有一副的铜铃：“只要有你在，即使我陷入疯狂，你也能将我唤醒。”
*
伏令年跟随着温言，穿过原本应设立着人形头状石像的洞口。
先前，青鸢巨大的身体牢牢堵在此处，又经过几度摧残，满地残石碎屑。
“路边那些不成形的残像，以及此处，是你的手笔？”
伏令年问。
“不完全是我，我也记不清了。许是我们在痛苦中翻腾挣扎时损坏的。”
温言回答着，忽侧头，朝伏令年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路途还很长，在抵达终焉前，我们不如互相回答对方的问题罢。”
伏令年先前刺了温言一剑，在归年的作用下，两人之间建立起了特殊的联系。
因此，伏令年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温言的情绪。虽然温言的话语十分古怪，且明显具有诱导性，伏令年却并不认为温言想要‘害’自己。
当然，她的行为和表现有矛盾之处，是毋庸置疑的。
她先前发狂时，分明是想要堵住入口，驱赶来到此处的人。
被污染折磨到如此疯狂，甚至六亲不认，选择攻击同族。这种状态下做出的选择，应当来源于她的本能。
不是由于污染的驱使，便是她原本强烈的意志所引导。
若说是前者，这里或许的确存有污染本源所不希望外人得到的事物。可若是后者…
如今的温言却在清醒之时，选择将伏令年单独带入其中。
无论如何，她一定想要做到什么，得到什么。
“好，你问。”伏令年道。
“嗯…你和他之间，是恋人关系吗？”
第205章 青鸢秘藏
嗯？这是什么问题。
即便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伏令年还是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不及防。
恋人关系？
和谁？
不对，这都不是重点，这么严肃的时候,就聊这个？
伏令年怀疑地望了温言一眼,却见她眸光平静，没有说错话的意思。
这意味着，她很认真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不是。”伏令年答道。
“很肯定的语气呢,”温言歪头，竟显出了困惑的情绪：“可…你们对彼此都很重视。他喜欢你。”
“当然，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中，如亲人般的存在。”伏令年选择忽略温言的后半句话。
不知为何，聊着这个话题时，伏令年总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她也不想在此时多谈此事情,很快便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为何会被污染？”
达到元婴期修为，且领悟了法则之境的修士拥有一定抵御污染的能力。身为一族之长，南洺妖主的温言必然不会是弱者。
而这样的她,在进入混沌海后被严重污染，在疯狂中难以挣脱。
“因为我看见了祂们。”温言道：“从得知污染存在的那一刻，污染便已然降临了。只不过我们尚有余力，可以自控。可在见到祂们的那一刻，我已知晓我的命运。”
说半天，这还是在谜语人啊。
究竟是故意不愿说清,还是无需说清。
温言的目的,不就是带着伏令年去见温朝歌前辈,去见祂们吗。或许，她认为,只要伏令年见到祂们，便会明白这一切。
就在这时，温言提出了下一个问题：“你与那个混血的小辈，是什么关系？他看上去很依赖你。”
这是在查户口吗？
“我们是友人，他自幼与我相识。”伏令年心中依旧困惑，却未流露于表面。
“友人吗…？太好了。”温言顶着张年轻少女的面孔，言语间却颇有些长辈的慈祥。
“青鸢一族的密藏，究竟是什么？”伏令年没有过多思考，紧接着问。
温言沉默了半晌，这一次，她没有再用模棱两可的话语应对：“那年，被称为青鸢密藏的事物，其实只是灵器的初胚。妖魔战争后，魔族虽在人族与妖族的联合压制下逐渐退入里渊，老祖却并未就此停歇，她从人族的匠人手中取回了可用于打制灵器的初胚，并寻觅族中能手养胚制器。她曾言：‘要制一件比昆宴鸿更好的灵器，超越苍生剑的灵器……”
“等一下。”伏令年还是没忍住，打断了温言的话语：“你说的昆宴鸿是？我提前问这个问题。”
温言也不在意伏令年多问或是少问问题，回答道：“嗯…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据老祖说，‘是个昆仑宗的装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