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们是事物的暗面,是生灵负面的集成。”
“你们虚伪且自大。”
——“祂们虚伪且自大。”
“你们自以为通晓世间万物。”
——“祂们自以为洞彻万物心灵。”
“却不知,”
——“比起生,”
“我们更需要的,”
——“是自由。”
“没有‘人性’的祂,”
——“根本不会明白!”
昭禄望着眼前的虚影,任由泪水淌落,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韧。
“祂以为,我们为了生存可以做出一切,以为我们只是被欺瞒的可怜虫。但从很早以前,你便同我们讲述过一切,让我们自行选择。我们由祂之中诞生,从诞生起,便如同被操纵的傀儡。但在如今,我们却可以选择为什么而死。拜托你了,‘仙木’…姐姐…”
“我知道了。”虚影微微点头,声音柔和:“幸苦你们了,休息一下吧,‘明日’再见。”
“祂看见熙瑕了,我找到祂了。”
第218章 正文完结
——我该唤你什么?伏令年、映月,还是…来自异界却被迫困居于此的可怜人?
只需在‘使者’身上留下‘信标’,神魂意念间,便能穿透万千阻隔,直至里渊深处,‘万物神’污染的核心。
这便是,‘神明’与人的区别。
即便是仙人,也还是‘人’。
在此时此地,伏令年与‘万物神’通过最直接的意念交流,若是祂们愿意,只是短短一瞬,便可向彼此传递自己的全部思绪。
伏令年知晓万物神在‘说’什么,旁人倾听会惊恐崩溃的呓语之声直接于伏令年的脑海中组合成明晰的字句。
若要形容,便像是许多不同声线共同诉说着一句话。分不清男女老少,杂乱无章,却能够直接理解。
——真是小瞧你了,竟能诱骗得他们甘愿献出生命。多么可笑,从我体内诞生的子嗣,居然背叛了我。
伏令年不想同‘万物神’解释些什么,熙瑕和昭禄对自由追寻也无需向祂去袒露。
自从仙木扎根,随着伏令年逐渐与体内的污染融合,便更知晓昭禄熙瑕诞生自我意识的可贵之处。
祂是万千恶念的化身,为世界的阴面,只需沾染,却能从灵魂层面蛊惑生灵。
若说天道孕育万物,污染则带来陨灭。
若两方平衡,便只是生死交替,万物自然。
代表陨灭的存在,是与‘生’对立的存在,又如何孕育真正的生命?
初代魔族只是‘万物神’分裂的存在,残忍嗜杀,毫无理智,全凭本能行事。
随着污染蔓延,修士入魔,才有了后续的魔修。
而魔族间,亦无法诞生下一代。
因此,昭禄与熙瑕的存在,说是奇迹也不足为过。
再后来魔修在凡间劫走大批儿童进行试验,以血蛊养育出半人半魔的孩童,令包括阿九的万千孩童成为牺牲品,却始终都无法复刻双生子的存在。
他们是前所未有的,因此,‘万物神’不可能放弃他们。
由此,他们成了伏令年寻到‘万物神’老巢的契机。
不过,如此种种,伏令年都不会作答。
‘对啊,怎么回事呢,多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万物神’似乎未料到伏令年的回答。
沉默一瞬,却继而低语。
——其实,我与你并非敌人。你与我们,本就是一体。
——你如今当真还是人类吗?你忘了赤骸妖祖的命运吗?她本来能成为‘我们’,却无谓地挣扎,只能作为弃子。
——在那些修仙者眼中,你与怪物有何区别。或许,他们便打算将我们共同封锁在里渊之中,你将会成为‘和平’的牺牲品。
——你现在,与我有什么区别?你早便是他人眼中的‘怪物’了。
‘我知道。’伏令年平静地回应道:‘人类虽然渺小,有些俗语却很有道理。知道什么叫一山不容二虎吗,你在这里,我就无法成神。’
——哈…我就知道。可怜那些修仙界,还尊你为仙木呢,果然是这样。
——当然,当然,你作为另一个世界的意识,的确让我措不及防。但,同类间何必自相残杀?就像你说的那样,相煎何太急。
分明没有‘人性’,却能够模仿着被自己污染的人类,说出一些类人的话语。
真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啊。
‘哦?怎么说。’
——你去过那里,你一定察觉到了,‘那处地方’的污染与我们不同,是超越这个世界的‘真实’。我与你是不同世界的存在,待我将这个世界吞没,你与我共同前往‘你’曾经居住的世界,摆脱这个世界的限制。
‘有‘秩序’在,你只能被限制在这个世界中。即使吞没阳面,也依旧会被‘秩序’重启。’伏令年陈述着这个‘知识’:‘但是,我的坏处说完了,好处呢?’
‘万物神’没有回应。
伏令年却笑了:‘我觉得,把你吞噬之后,我再亲自跨越世界缝隙,将‘我’原本的世界吞没,是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在思绪传递的末尾,浓重无光的黑暗席卷而来。
像是梦境的开头。
在与仙木连结,常常陷入昏睡的那段时间,伏令年常常会做梦。
梦境的世界时而是苍白的,时而又是黑暗的。
黑暗的世界很可怕,像是回到了幼年时期独自睡觉的夜晚,总觉有无数只手在漆黑的房间中缓缓挪动,随时可能穿过被褥的缝隙,将躲在被褥中的孩童拖下床去。
那是孩童最初的的恐惧。
哭泣,尖叫,负面的情绪充盈着每一寸空间。
傲慢,嫉妒,恐惧,贪婪,暴力,色欲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洋,要将伏令年掩埋于内。
伏令年时而是槐岩镇的‘神明’,在痛苦中挣扎,最终任由污染外延,将整个镇子吞没于内。
有时,她似乎又回到了混沌海之上。
天空乌云密布,那些不可名状的生物挥动着触须与肢体,呼唤着她与祂们同行。
即便知晓那是污染积累而导致的幻象,伏令年却时常难以挣脱,只能在其中上下沉浮。
然而,每当她觉得意识即将倾颓之时,却会在青羽的光华下逐渐清醒,人们的祈福之声音如同锚点,将她拉回正轨。
——我知晓你有青羽,那是那群小鸟苦苦挣扎所留下的最后希望。你果然还存在自我意识,险些就又被你欺瞒了。
——但是,即便拥有着青羽,你又能支撑多久?
‘你很害怕?’
——怕?
‘别怕啊,我没带青羽。’
‘万物神’难以理解伏令年的思路,这难又是欺诈?
可,当属于‘万物神’的污染与伏令年的神魂交缠之时,却愕然地发觉,她并未撒谎。
‘无论有没有青羽,我都不可能在吞噬你的同时保持清醒,不是吗?那不如,让它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再感受一下当年的封印。一个令你们都感到畏惧的封印,‘弱小’人类的造物。’
——这样,你也会被一同桎梏在内。你不想回家了吗?你的家人都在等着你,何必为了异世界的人去死。
‘你看,又来了。’若伏令年还有形体,她一定会摇头叹气:‘人的欲望是复杂的,我怀念家人,怕就此死去,但我却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为了我想守护的人而死。乐意至极。’
在可吞没一切的黑暗之中,归年剑的光华骤然绽放。
归年,吞噬。
此时此刻,伏令年似乎漂浮于世界的顶端,将万物收在眼底。
她看见阿九斩断了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头颅,千钧在她手中凝为实质,下一剑,劈山断海的剑势暴涨。她双手合并,千钧前探,斩向仙木。
天际雷云涌动,晏扶摇持剑行于天际,终引万千雷霆,劈落而下。
从承言持剑而立,火焰腾飞,攀木而上。
风吹巨木,百鸟齐鸣,鸢鸟腾空展翅。
五行阵眼以仙木为基,接连被触动。
此时此刻,无论身处何地,在做何事的生灵皆睁大双眼,望向天际。
五色光辉交织,宛若游龙横行。
祈愿木牌接连破碎,点点光华从中涌出。单体宛若萤火之光,微弱得可怜,却能汇聚成遮天蔽日的洪流,席卷天地。
愿和平,原无灾,愿安康,愿重逢......
这是众人的愿望,更是苍生的愿景。
苍生剑,唯有苍生才可拔出。
无数人的祈愿化作璀璨星河。那些微弱的心愿,此刻却成为最为有力的巨手,可拔起苍生之剑。
伏令年听见‘万物神’的嘶吼,看见身周浮现的道道身影。老叟、青年、稚童,再到最后,伏令年又看见了那在虚妄蜃海持剑而行的身影。
“昆宴鸿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