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你一直都是最孤僻的那个。”
别妄想去跟一群睡不醒的人理论,江南不想多言一句,转身离开。
“为了腾出老宅,爸爸遣散了家中所有人,他让各房带着各房的女儿回娘家;我舅舅的赌场也被警察端了,我母亲在娘家没了立足之地,不得已,我们只能搬出去住;现在,陆同君也不要我了。江南,一大家子人走的走散的散,而你却什么都得到了,你很得意吧?”江似锦在她身后说。
江南回眸冷冷扫她一眼:“别把什么都往我身上扣,也别把你针眼大小的思想强加在我身上。江振业刚愎自用,无德无能,江家有这一天是迟早的事。而我跟你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以后路上遇见,大家就当不相识,谁也别开口恶心谁。”
江似锦说:“你把自己说得这么清高,你不也是靠着陆晏深才上的位吗?”
江南直接笑了:“你说的对极,所以你好好靠男人,等着他们施舍你可怜你,施舍给你爱,施舍给你想要的一切。陆同君就在这家餐厅里,你不是都跟来了吗,继续去求他吧。”
“你也别阴阳我,当初你跟陆晏深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分开?难道他跟你在一起是出于真心?是爱你?你们真的如他所说是正常拍拖?都不是吧?”
江南微顿,又继续大步向前走。
再次回到包间,菜已经上齐,她给陆晏深倒了杯酒,自己也满上。
“你确定要喝酒?”陆晏深问。
江南点头:“想喝,不想克制,如果真的过敏,大不了吃点药。可如果我现在不喝,真的会浑身难受。”
陆晏深扬扬眉,说:“行,我让医生随时待命。”
江南跟他碰了个杯,一仰脖子,将整杯酒倒进胃里,放下酒杯,沉默片刻,说:“陆先生,有些话,我想今晚就一并说了。”
陆晏深夹菜在她碗里,没看她:“先吃饭。”
“不,我得先说。”她坚持。
陆晏深放下筷子,静默无声望着她。
“江家倒了,如果要问我现在是什么感觉,那就是无感。”她缓缓道,“六岁进那个家门,十八岁搬出去,十二年,我对那个家依然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很怪?”
陆晏深认真道:“你不需要对那里有任何感情。”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难得你会站在我这一边。”江南笑笑,又给自己满上,继续说,“我发现,我跟你只要不做情人,做朋友,做师生,做熟人,其实挺聊得来的,相处起来也挺融洽。”
陆晏深抢过她手里已经过半的红酒瓶,阻止她在给自己倒酒,目色很深:“有多聊得来?”
江南喝掉那半杯酒,想了想,用粤语说:“怎么说呢?当你对一个人没有要求,不抱期望的时候,他所展现出来的一切你都觉得合情合理,都觉得没问题。可能是因为对那人不再有占有欲了吧,一切都平常心对待。其实没有身份的占有欲很可怕的,进一步没资格,退一步舍不得。”
陆晏深从她手里把整瓶酒都夺过来,声音有些沙哑,“那个人,是谁?”
趁他不注意,江南把他面前那杯没喝的也端过去喝了,片刻功夫,脸上开始冒出三分红晕,她感觉有些微醺,但脑子却很清醒:“曾经的你和曾经的我啊。那时候,你束之高阁,我进退两难。”
“没占有欲了……”陆晏深低声重复她的话,喉结滚动,“所以你对我,没有占有欲了是吗?”
“那肯定早就没有了。”她坦然。
陆晏深喊她名字,挪动椅子,离她近了些。
“有人说,我是靠你才上的位,说得挺有道理。”
江南左右晃了晃脑袋,说:“一定程度上,你是给了我帮助,你还是我的贵人,这点在任何时候我都是承认的。”
“但不代表我对你还有想法,这点请你放一百个心,离婚后我保证在你眼前消失得彻底,绝对不会打扰你。”
“你醉了,”陆晏深紧握着拳,青筋明显,“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醉,我心里有数。”她清晰地望着他,笑得很正常,“深哥,今晚我说这些话,哪儿说完哪儿扔。”
陆晏深眼睛红了,就着酒瓶给自己灌了口酒,“嗯”一声。
“但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听,毕竟,你的时间都是按分秒计算的。”
陆晏深喝完那瓶酒,捏自己手的力道大得出奇,感觉骨头都要碎裂,才低低一句:“你说,我有时间。”
江南于是继续说:“我原本是不可能跟你说这么多的,但从这几个月的合作来看,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所以才多说几句。”
“当初我离开的那个结果虽然很仓促,说走就走了,什么都没带。但其实,想走的那个念头我不是那一晚才产生的,好几次,我都想过要走,那晚只是个爆发点而已。在此,我申明一下,我从来都不是一时冲动。”
陆晏深预感她要说什么,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老周,都喝了酒,来餐厅接我们,马上。”
“我还没说完呢。”江南抱怨。
男人说:“我猜不会是什么好话,不用说了。”
“为什么?你的时间又要按分秒计算了?”
“……没有。”
“那行,我继续说完。”江南撑着下巴,仰头看他,“江振业倒了,我会买下他的公司,但其实我对那破公司不感兴趣,我只是想把老宅过户给韩英,毕竟,那个傻女人为了那栋房子挨骂挨打了半辈子,我得圆她这个梦。至于那个空壳公司,我会找专业人管理,装饰装饰,还可以再卖个好价钱,您说对吧?”
陆晏深也望着她,夸道:“很聪明的做法。”
“那是,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江南自豪了一秒钟,话锋一转:“但是师父,一码归一码。我们的这场婚姻除了那两本结婚证,你清楚的,其他全是假的。既然江振业再也威胁不到韩英,也再也威胁不到我,我准备提前把婚离了。”
陆晏深看了眼时间,继续给司机去电,语气不容置喙:“两分钟内到这里。”
“别吓人家,那可是跟了您很多年的老司机。”江南拍了他一下。
陆晏深反手抓住她的手,视线深邃:“江总,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是几个意思?”
这边用尽全力,没能挣脱,说了个疼,那边便迅速松了手。
江南起身站到窗边,看着高楼下面的车水马龙,喃喃道:“陆先生,今晚这顿饭其实是散伙饭,我们后天就去民政署离婚吧。”
略顿,她回头看他一眼,因为视线被酒精麻痹,她只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好像阴沉得吓人,又好像没有。
“如果你没有时间,就还跟领证时一样,明天让你的特助过来跟我把手续对接好。”
“不过,不是只有你有助理,我的助理虽然不如你多,也不算聪明,但好歹算个助理。我会让我的助理跟你的特助对接手续,那么……后天一早,我们就民政局见了。”
门从外面推开,司机周叔一把年纪,跑得气喘吁吁。
江南听见声音,没有回头,继续说:“四年前我们就两清了,这次,我们也两清,我依然祝你,幸福安康,百岁无忧,子孙延绵,万寿无疆……”
那年那晚,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就仓惶又狼狈地走了。
而今晚最后一个字落下,陆晏深不由分说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沉声吩咐:“通知医生团队去家里。”
江南酒量不好,所以她醉了,但自己说的话,也确实是之前在心里排练过的,她什么都记得,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被抱上车的时候,她已经开始酒精过敏,全身痒得难受,却不妨碍她做最后的嘱咐:“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我不得不说,我跟你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关系,你卧你的高台,我居我的春山,所以你必须得从我那里搬出去。”
人已经陷入昏迷,陆晏深没有回离岛,而是就近去了他浅水湾那栋别墅。
四年前这女人跑了以后,他就没再回去过。
私人医生一接到通知就带着团队赶了过去,等陆晏深一抱着人进到别墅的诊室,便开始检查。
主治医生还是当年那个女医生,发现人就是江南的刹那,她诧异地看了自家Boss一眼,用英文说:“这次纯是因为酒精引起的过敏,没有性/高潮。”
陆晏深目光清冷扫她一眼:“人有没有危险?”
医生用专业仪器检查一番,得出结论:“没有危险。只是,她酒量好差。”
用你说。陆晏深定定望着双目紧闭,呼吸轻浅的江南,沉默不语。
女医生开好药后,问:“药是我抹,还是陆总您亲自给江小姐抹?”
男人的视线在江南凹凸有致的身形上掠过,留下句“你抹”,然后摔门出去了。
除了外涂的药,团队又给她开了些口服液后,陆晏深就打发人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