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饥寒交迫的她才在扫地阿姨口中得知,其实她们早就散场了,也根本没人找过她。
一次午休,江南不小心尿了床,被保姆捂着嘴掐大腿根,而江似锦一众人就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一脸嘲笑,甚至还给她编了个极具侮辱性的顺口溜。
那时候江南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针对她。
后来才懂得,不是什么都能事出有因,人心中的成见,是最难改变的东西。
而江南也不是一开始就冷漠孤僻,至少她刚回江家的时候,年幼无知从小没有家的她,是想过要融入大家庭,也渴望过亲情的……
然而,就在江振业当着她的面一次次扇韩英巴掌,还让韩英去当交际花,给江家拉投资找人脉之后,那个只有六七岁的天真无邪的江南,就已经死了。
画面一转,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那天,听说陆家那位爷要来探病江老爷子,江振业处心积虑给他的女儿们安排了场射击表演,好以此来获得这位爷的青睐。
同是江家的女儿,江南却成了后勤,负责收捡扔得乱七八糟的枪支。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皮肤开裂,她在无人的射击场上对着靶子一通乱扫。
忽然,身后响起声漫不经心的:“杀意很大。”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陆晏深的声音,也是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少爷。
后来的梦更是杂乱无章毫无逻辑,走马灯似的:
“江小姐每次出场都很别致,牙也很尖,你叫什么名字?”
“江小七。”
“大名。”
“江南,‘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的江南。”
“我缺个女伴,江小姐是否有时间?”
“我守了你一夜,江南。”
“给追吗?”
“南南,我哋喺埋一齐好唔好?”(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给亲吗?”
“下次带你见个人。”
“帮我点支烟。”
“南南的热烈,宛如正午骄阳。”
“古人云,左进右出,铃铛一响,黄金万两。做生意,戴上对你有好处。”
“BBMerryChristmas”
“什么是长情?像陆萍湘那样殉情才算吗?”
“我不信长情,江南。”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资源、人脉、经商门路,难道不值得期待?”
“要这样破坏气氛吗?南南。”
“你还是太年轻了江南。”
“你那个愿望,恕我不能答应你南南。”
“为什么?”
“因为不成立。”
“什么不成立?”
“你离开这件事,不成立。你可以一直住这里。或是如果你不喜欢住这里,国内国外,任何一个城市我都可以满足你。”
“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过着。”
“过着的意思,是一辈子吗?”
沉默——
“江南,我始终认为,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我一次次哄你,你是不是不该再这样?”
“你无错陆先生,我之于你而言,不过短短一年多,而梁小姐,则是陆梁两家几十年盘庚错节的人脉延伸,也是你的私人交际。你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决策者,很多事,你需要权衡利弊。”
“南南很聪明,你既然知道,就此作罢好吗?”
“当初你情我愿,愿打愿挨,现在,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有些话,说多就没意思了,大冬天的,你能往哪儿走?”
……
“他知道你睡过我吗?”
“江南,过来坐坐。”
“怕我对你余情未了?”
“江小姐,我的时间都是按分秒计算的。”
“不顺路。”
“我们结婚吧,各求所需的那种。”
“我这边需要领证,考虑好联系我特助。”
“虽然是默认的事,但我还是要确认一下,我们是形婚对吗?”
“我的性/欲应该没那么大。”
……
“婚前协议我并签,也没去公证财产,我们是真夫妻。”
“四年前,先生既然已经放我走,又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做这些?”
“BB,我悔了……”
从一开始的暧昧拉扯,到缠绵悱恻,再到后来的隔阂,爆发,离开,再度相遇后他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原来,她跟陆晏深有过这么多的羁绊。
梦的一开始江南并没走心,梦到最后她捂着胸口蜷缩在床中央,像只受伤的小兔子。
半梦半醒昏昏沉沉间,江南感觉有一双手将她抱起来放到枕头上。
那是双略微粗糙的,滚烫的手,那双手为她掖好被子,又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擦拭掉她的虚汗,好像还试图抚平她紧紧皱起的眉头。
江南逐渐清醒,睁开眼的一霎,她嗅到一股强烈的气息,这抹气息如虎如狼,带着毫不遮掩的强硬与直白。
山里的夜雨下得悄无声息,却带着冷意,稀稀疏疏笼罩在万籁寂静的房间里。
江南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床边的男人,他俊朗,严肃,凌厉,还有几分道不明说不清的柔软和失落。
他全身湿透,头发,眼睫,无一幸免,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在黑衬衫里,分不清颜色。
他的皮鞋和裤腿上都沾了泥土,谁来看到这幅狼狈模样,都不会相信这是港城名利塔尖上不可一世的陆生,陆晏深。
这与过去无数次江南见过的儒雅绅士、干净讲究、不怒自威的陆少更是南辕北辙。
四目相对,江南倦怠全无,挤出一抹笑:“陆先生是嫌我给的嫖资少了?竟然追到这里来。”
冗长的呼吸坠入无边无际的夜幕,陆晏深垂眸注视着她,缓缓开口:“南南,能否听我说几句。”
江南对上他的视线,用尽全力才坐起来,背靠着墙,然后用被子将自己围住,说:“关于哪方面的?”
她的房间布局十分具有艺术气息,灯光设计得刚刚好,配上这样的雨天,更有一种浓浓的江南水乡味道。
陆晏深往窗边走了几步,半靠在窗前,目光徘徊在她眼底:“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江南以为自己听错:“重新开始什么?”
他说:“独一无二的恋爱,永恒的婚姻,你想要的都可以。”
“独一无二的恋爱,永恒的婚姻?”江南笑一声,“你觉得你现在能给了,我就一定会要吗?”
他倦怠地揉着鼻尖,一动不动望着她。
“陆先生你知道吗,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这么的自以为是,依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觉得什么都在你的掌控中。”江南说。
“过去,从你决定把车倒回来问我能不能做你女伴那一刻,你就认定我会是你的囊中之物。”
“确实,我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之后,你又认定你的金钱和人脉条件,足以把我迷得神魂颠倒,所以不论我给你暗示过多少次,我动心了,我动情了,我认真了,你都是那样的云淡风轻有恃无恐。因为在你们这种人物的眼里,情/欲和爱/欲都是最低级的欲望,你不介意陪我玩一场。”
“以前种种,事实就是,我们只是一段露水情缘,你在你的世交关系与我之间,你选择了维护梁婧予,而对我说了慌。那是你的选择,你有权做决定,我无话可说。我能做的,就是离开你,结束那段让我挣扎、让我纠结痛苦的关系。”
“我重点想说的是现在。您倒是玩法升级了,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地让我跟你领证。怎么,为了证明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您是不是觉得,这样我就认了?”
“我这样跟你说吧陆先生,我之所以还愿意跟你说话,是出于我们是合作关系,是旧识,是生意场上的人,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所以有些话有些事,不必做得太绝。”
“但如果您要跟我谈感情,我跟你谈不上。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刚刚还梦见了,旧账和新仇,恕我不能平静友好地跟你对谈,请你马上离开我的房间。”
陆晏深静静地望着她,目色如沾染了雾气的窗,朦胧一片:“是我的错江南,午夜梦回,我悔恨懊恼。那时候我总希望你能糊涂一点,将就一点,那样我就能把能给到的都给你,不让你白跟我一场。”
“但我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我的南南,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她甚至不惜用枪口对准自己,也要威胁我放她跟别的男人一起离开。”
“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这么自以为是,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你是否还会在?”
“没有如果。”江南盯着窗外的细雨,“如果有如果,我再也不会为了我妈妈的事,去招惹你,是我错了。”
略顿,她接着说:“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要,具体你可以看离婚细则,我没拿你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