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姨六十多岁,儿女都在城里上班,除了租给江南的这栋自建房,老夫妻俩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还有间老宅。
老人心地善良,江南回港以后,她不仅会帮她打扫房子的卫生,还会在她过来巡视小住期间,给她做饭。她虽明确表示过不额外收钱,但每次江南支付房租,都会多给她算一笔家政费进去。
刘阿姨刚出门,陆晏深便轻轻喊了声:“江南,先过来吃饭。”
不知是不是过去几个月形成的肌肉反应,他负责洗手做羹汤,她负责拿餐具。
等江南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拿了几套碗筷去到饭桌前。
一切好似谎言没戳破的那阵子,相安无事地一起吃饭,一起打扫卫生,一起品茶,一起逢场作戏。
可是谎言已破,又何必再演下去。
昨晚该说的她都说了,逐客令也下了,可眼前这位撕下面具的陆先生,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我行我素,与之前相比,不保护马甲的他更加肆无忌惮了。
此时此刻,江南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最后她只能尽人道主义:
“徐清呢?叫他来一起吃吧,这里离镇上有十多公里山路,吃饭不方便。”
陆晏深把做好的煲仔饭放在她面前,转而去切牛排,淡淡道:“他补瞌睡,醒了自己会进厨房找吃的。”
江南看着一桌的港式午餐,垂眸问:“哪里弄来的这些食材?”
男人轻描淡写道:“凌晨我下山去开车,顺便去了趟市里。”
这里离市里有三十多公里,一去一来,将近七十公里路。
江南看他一眼,低头笑笑:“您说您以前要是有这等耐心,我们又何至于此。”
陆晏深望着她,幽邃的眼底显出几分风霜倦色:“所以南南,能否接受一次我的改变。”
这边细细嚼着口中食物,摇摇头:“先生,舟已行矣,刻舟求剑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是刻舟求剑。”陆晏深的视线直白,“你回港的那两年我都知道,却没急着跟你见面,我可以等你羽翼丰满,可以等你事业有成。南南,两年的时间我都能忍住只见你不打扰你,往后多少年,我又有什么耗不起的呢?”
跟他比强势比霸道,她是真的还要修炼,事实证明硬碰硬的后果绝对是江南吃亏,她于是选择沉默。
一顿饭下来,她这边吃得挺多,倒是陆晏深没什么胃口,挑挑拣拣只吃了一点。
饭后江南跟之前一样要去刷碗,陆晏深便先她一步收起碗筷进了厨房。
她再次笑笑,一颗心沉下又浮起,走过去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水龙头里温热的水滚过陆晏深修长的手指,他说:“不论你信不信,四年前我找过你,但只知道你到过这个市,那时候不知道你会投身于鲜花种植,所以很遗憾没找到你。”
换而言之,这次知道了她在这边有种植基地,而且还是最大的种植基地,要找到她,就很容易了。
江南望着水珠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缓缓流过,不动深色错开视线,攸地问了句:“我的脚链呢?”
闻言,陆晏深转过身,反手撑着岛台,一眯眼:“什么脚链?”
“前晚被你扯断的那根银色的。”
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她:“那我送你的那根金色脚链呢?”
“丢了。”江南斩钉截铁。
陆晏深偏头打量她,视线如虎如狼,深得很彻底:“你那根银色的我看着碍眼,也丢了。”
江南微怒,“你还我。”
男人苦笑:“就那么重要吗?到底谁送的?”
江南收回视线,扭头不接话了。
陆晏深三两下把餐具冲洗干净,又用洗手液洗净手,擦干,走出厨房,在江南对面坐下,摸出支烟捏在手里:“不说是谁,是怕我报复?”
江南正低头给廖康发信息,让他叫上几个负责人一起过来开会。
“陆生多厉害,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祸福旦夕,我能不怕吗?”她抬眸望着他深不可测的眼说。
陆晏深由她打量,目光激起一道巨大的漩涡,动也不动盯着她:“那你最好藏好了。”
这边不甘示弱:“那是自然,我我一定藏好。”
男人单手打火点燃烟,只吸一口便用力摁灭,然后起身径直坐到她那边去。
大腿与大腿紧挨着的刹那,江南顿了顿,不动深色往边上挪去,与他拉开距离:“我今天对你没兴趣。”
陆晏深笑意温和不显凌厉:“我每天对南南都有兴趣。”
江南狠狠睨着他:“别逼我恨你。”
男人扬扬眉,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点掉还夹在指尖已经熄灭的烟灰,沉声问:“你跟送你链子那位,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南看了眼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又错开:“很早。”
“有多早?”
“好几年。”
“这边的人?”
江南沉默。
陆晏深笑了一声,继续说:“那我,算是三咯?”
江南一挑眉,鬼使神差“嗯”一声。
“还是我们南南会玩,亏我还一直防着姓林的,原来他也只是个烟雾弹。”
男人笑得温文尔雅,将那半截烟彻底摁碎在烟灰缸里,才侧眸看她,眼底欲/望横生:“但我不在乎这些,不如,我们再偷个情怎么样?”
江南想起前两天他对她那样疯狂的、不要命的、激烈的索取,一度让她怀疑被下药的是他,而不是她。
“陆先生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竟然不惜跟我偷情?”江南继续往边上挪,直到无处可去。
陆晏深继续挨过去,目光灼热,气息强劲,说得理所当然:“有什么办法呢?我虽然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但你既然早就有人了,那我……只好继续跟你偷情了。”
江南被这样一双眼盯得如芒在背,突感恐惧。
“南总,我们来了……”廖康携相里相邻一众负责人踏步进屋,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南用力推了陆晏深一把,勉强镇定地笑笑,从沙发角落里站起来。
“南总好。”
“南总好……”
其他几个负责人相继打招呼,江南点点头,示意他们自己找地方坐。
山里没什么讲究,也没有特定的会议室,以前他们商讨事情也基本都在这间客厅里进行。
廖康注视着沙发上自始至终都镇定自若且气场强大的男人,忽然一拍手:“您是南总的老公!港城大佬,我在新闻上见过您!”
“勒好勒好,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廖康中二病上头,操着一口蹩脚粤语,向陆晏深伸出友好的手。
陆晏深淡淡瞥他一眼,见人不仅智商堪忧,长得也不怎么样,才排除嫌疑,伸出指尖跟他轻轻一碰,回道:“你好。”
然后他又将剩下其余人都扫了一圈,发现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花农,才不失礼数地冲各位微微颔首。
都是些一辈子待在山里的老农民,没谁见过这么高级又矜贵的打招呼方式,一时间一个个的手忙脚乱,点头也不是,伸手也不是。
“感谢诸位这些年对我爱人的支持。”陆晏深再次礼貌颔首,然后冲刚补完觉下楼来的徐清说:“去车上把带来的烟拿下来发给他们。”
“……”江南用眼神示意他,这是她的场子!她的员工!还有,什么叫“爱人”?
陆晏深只是对她笑笑,不说话。
廖康等人每人得到十来条见都没见过的好烟,简直喜出望外,禁不住对江南竖起大拇指:“南总,不愧是你老公,不愧是港城大佬,真阔气!”
陆晏深谦虚:“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江南第一次对一个人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陆晏深则冲她抬抬手:“你开会,我不打扰。”
不打扰你倒是走啊,还老神在在坐在这里做什么?
江南浅叹口气,切入正题:“大家都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来,恶霸王大力在租期没到的情况下,强行收回租地,并对我们已经可以上市的花采取破坏,针对此事……”
那晚跟陆晏深春宵一夜,黎明来临之前,那男人终于睡沉过去,她就是在那时候接到廖康电话的。
江南的种植基地有三十多亩,都是从不同农户那里承包来的土地,其中就有五亩是从王大力父母那里租得的,合同期为三年。
两年前江南从王家老两口手中合法租得这五亩地时,王大力因为故意伤害罪还在蹲大牢。
最近王大力出狱,得知自己父母把地租给了外地商人种花,而且眼看着花卉生意还越做越好,这人开始疯狂嫉妒,多次找上门要求加租,否则就收回租地。
合同签的是三年期,租金和时间都写得明明白白,廖康等人肯定不同意他的无理要求,于是恶霸王大力便在背地里偷偷损毁他们的花田。
为此,江南这几个负责人多次跟王大力产生口角和冲突,也闹到了居委会那里去寻求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