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霎,江南欲哭无泪。
什么叫绝望?
八十几层的高楼。
不见踪迹的爱人。
正当她要报警时,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陆……”江南才兴奋地喊出第一个字就戛然而止。
来人不是陆晏深,是一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秘书类型的女人。
她并不惊讶床上的血,机械道:“江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江南目色一凉:“去哪里?”
那人说:“去了你自会知道。”
江南往她后面瞥了眼,只见黑压压站着一群保镖,却不是陆晏深的人。
“谁派你们来的?陆同君?”江南纹风不动,“我先生呢?”
秘书不言。
“我问,我先生呢?你们陆总呢?”江南低吼一声,充满狠绝。
秘书怔了一瞬,终是道:“你跟我们走,自然会知道。”
沉寂十来秒,江南凉声命令:“出去,我要穿衣服。”
女秘书巍然不动:“劝你别抱别的心思,晚去一分钟,陆先生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真话假话江南都不敢拖延,只好迅速去卫生间换上衣服,上了他们的车。
一路上前后都有保镖,江南没有碰手机的机会,就算有机会拨电话,只怕信号也是被屏蔽掉的。
黑色宾利的速度很快,很快驶出港城,直接去了郊外,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停在一座寺院门前。
保镖们没有近她身,甚至还恭敬地替她打开车门:“小姐请。”
江南下了车,看了眼长长的台阶,抬脚跑上去,
她越来越肯定,就是陆家的人引她来这里的,不是陆同君,就是……阵阵钟声里,她看见的是陆老爷子。
脚步一顿,江南喊了声:“爷爷。”
陆擎正在跟一个僧人下象棋,抬眸看她一眼,冲僧人挥挥手,僧人于是便离开了。
“坐。”陆擎指了指对面,问“会下棋吗?”
江南直言:“深哥呢?我们的床上为什么会有血?”
“那是……他的血吗?”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小心翼翼。
老爷子正眼看她,笑了笑:“他死了对你而言不是更好吗?作为他的合法妻子,你可以依法继承他一半多的庞大财产。”
“我不稀罕!”
江南一把掀开老人面前的棋桌,情绪接近失控:“您是他的外公,是他的爷爷,是您抱回了还是婴儿的他,是您教育的他。他现在这个至高无上的身份,也是您当初把他架上去的!”
“可是为什么每次当在他独自面对枪林弹雨的时候,您都选择袖手旁观?您到底想塑造一个怎样的陆晏深,时至今日,还不够吗?还是说从始至终,那些参与者里,就有您老人家的一份力?”
面对四分五裂的棋盘,年过古稀的老人一动不动看着她,脸上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从容,巍然不动地讲着粤语:“年轻人心气太旺,可不是好事。”
江南深呼口气,继续问:“他在哪里?”
老人对一旁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递给她一部手机,界面正在播放一个视频,江南颤抖着手点开播放。
即便只有个侧脸,她一眼就认出来,视频里的人就是陆晏深!
视频继续播放,他的四肢被牢牢捆着,正在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毒打,卷头接二连三落在他胸腔上,从他嘴角流在地上血如水洼一样多。
只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那个不可一世的、举世无双的、风华绝代的男人,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
江南双腿一软,直接没站住,平板在这时被保镖枪了过去。
“我马上报警。”江南掏出手机,喃喃自语。
陆擎缓缓开口:“等警察到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猛然顿住:“那您救他啊,他不是您的孙儿吗?”
“今早今盛召开董事大会,董事们重新投票选举董事长,阿深被投出去了。也就是说,他被踢出了今盛。事后,他在回程路上遭到绑架,绑匪把视频发给我,让我拿钱赎人。”
“阿深的确是我挑选的继承人,但他早就脱离了我的掌控,我不喜欢身边有个未知变量的定时炸弹,更不喜欢不听话的继承者。”
江南三观遭到颠倒,几分难以置信,几分骇人听闻:“所以你要眼真真看着他被打死?”
陆擎叹息:“那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我无能为力。”
“你无能为力,我救!”江南想也没想便说,“他们要多少钱?”
老人反问:“他已经失去了董事长的席位,而且树敌太多,就算救回来也没什么用,你那点小生意刚有起色……”
“你只需要告诉我绑匪要多少钱,我救他。”江南打断他,“对方要多少钱?”
老人面无表情说:“是你想象不到的数,你没这么多。”
“那也凑。”江南掏出手机,心慌得解锁好几次才解开,“我有三个分店,在云南还有种植基地,以及一些存款,再把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应该能凑出不少。”
陆擎无动于衷:“小姑娘,这可是你在江家折服这么多年才攒到的财富,要是全砸进去,人还是救不出来,那你过去的努力可就白费了。你真的愿意?”
江南眼底闪着泪花:“我愿意,我是他老婆,我们夫妻共患难。”
她说着,已经开始打电话联系之前有意合作的合作商。
陆擎打量她许久,攸地笑起来:“阿深亮出你们的结婚证时,我就知道你们不是真的结婚。你们过去有过些什么瓜葛,我一清二楚。”
江南一停顿:“我们是真的,就是真夫妻。”
“近期才是的吧?”
以老爷子的实力,要查她轻而易举。江南没有否认,一味地低头快速发信息筹钱。
陆擎笑了,杵着拐杖站起身:“小姑娘,你当谁都能嫁进我们陆家?以你的身份,跟我们家门不当户对,并非晏深的良配。之前是知道你们闹着玩,老头子我才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果你们是认真的,就要另当别论了。”
“怎么另当别论?”江南从屏幕上抬起眸,“我自食其力,不偷不抢,怎么非良配?”
“再者说,您又不救他,甚至要驱逐他,他娶谁,您也管不着。”
“好一张厉嘴。”老爷子看了眼她发的信息,一眯眼,“你真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他?哪怕倾家荡产。”
“是。”江南斩钉截铁,“你们合伙欺负他,非君子行径。”
他郑重说:“你救不回他。”
江南慕能然顿住,心底一疼,冷声问:“您要我怎么做才愿意救他。”
敢劫陆晏深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她当然知道,以她个人的能力,即便倾家荡产也拼不过那些劫匪。
“离开他,永远不要出现,我可以保他一命。”老人云淡风轻说,“只要你敢出现一次,他就再也活不成。”
“爷爷也看电视?”江南笑一声,“台词学得挺好,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给我一笔钱?”
老人脸色一沉:“再给她看一遍视频。”
保镖打开视频,画面里男人倒在一片血泊中,暗室里,血水染红了他平整的衬衫,弄脏了他矜贵的西服,脸上是没有一丁点血色的白,隔着屏幕都觉得呼吸垂危。
她不相信威风凛凛的陆晏深会成那个样子,可是视频里的人又确实是他。
江南心如刀绞,如被烈火焚烧。
很难想象,昨天他们才敞开心扉互换戒指,昨晚还在缠绵悱恻,他深沉情动的眼底,总是倒映这她嫣红的瞳孔。
而今天,就要离别。
江南觉得可笑,自己忙忙碌碌,奋力拼搏,努力上进,难道最终还是打不破那铜墙铁壁一般的阶级壁垒吗?
她想起昨夜陆晏深的胡茬,青青的,有点硬,吻她是蛰得她的脸痒痒的,酥酥的。
那双总是克制的、暗涌的眼睛,在她的声声呼唤里,忘乎所以,一头扎进尘世欲望,几乎要将她揉碎,揉进骨血。
长久一阵闭眼,江南深深呼吸,轻声说:“劳烦您救救他,我离开便是。”
“爷爷一把年纪还这样吓我的太太,合适吗?”
人未到声先至,随即又是“嘭”一声,寺门被人从外面踢开,砸在墙上,又弹回去一些。
江南猛地一扭头,撞上了一双怒意冲天的眼。
庭前海棠花开正艳,江南几近迷恋地望着眼前人。
他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没有一丝褶皱;他眉目如星,气场压迫。
“噗通”一声,江南从酒店醒来以后就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地。
陆晏深几步走到她身旁,神情紧张地扫视着她的全身,轻声问:“受伤没?”
江南也扫视着他的全身,恍恍惚惚地摇头。
“看把你心疼的。”陆老爷子重新坐回去,把棋盘扶正,又把散落一地的棋子拾起来,慢悠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