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让他靠着自己坐起来,用冷水抹了下他的脸好让他清醒。
林闻溪说话虚浮无力:“三娘回来了。”
沈年问他:“你现在是何感觉,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
林闻溪蜷缩在她怀里,脑袋几次三番往下坠。
沈年心慌又唤了小薇来,请她寻那大夫过来再瞧瞧怎么回事。
小薇出门才又想起来,官署这会早就落了锁,官家重地不能擅扰。
小薇看沈年急的冒汗,宽心道:“三娘子别太担心了,那大夫不是早都说了喝这药会损耗少君的身子,或许就是药效发作的缘故。”
“我怎么看都不对......”沈年将林闻溪放下,“我去寻街上那位大夫再来看看。”
“人常说看病不找两个郎中,吃药不吃两家的药,”白石也跟着劝她,“三娘子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沈年听不进二人的话,嘱咐看好林闻溪,急行出去到街上叩大夫的门。
半夜三更的扰人清梦,周围的街坊四邻门中传出几声咒骂,沈年见屋中亮起了灯盏,停下动作没再敲了。
“是谁?”大夫隔着门烦躁问道。
“大夫是我,我前几日才找您看过方子。”
隔了片刻,大夫将挡门的门板挪开,探出头来问大半夜的出了何事。
沈年向大夫说了林闻溪的情形,请她无论如何也要过去瞧一瞧。
沈年平时给医药费大方,近来又在这兰城有了些好名声,大夫答应下来将衣裳重新穿上,随着沈年前来。
大夫一见到林闻溪就皱眉道:“怎养成了这般模样?”
沈年请大夫坐下:“他自开始用那药,就渐渐成了这样。”
大夫问:“是沈娘子前几日给我瞧的那方子吗”
沈年点头。
“那不应如此啊,那方子一看就出自名医之手,是个好方子,”大夫观察着林闻溪的脸色,“虽不知药效有没有沈娘子说的那般妙,但也不不会把人治成这样。”
大夫说着搭上林闻溪的脉一探,忙向沈年道:“这脉象凶险,郎君喝的药在何处,快端来我瞧瞧。”
沈年颤了一步,白石疾步到外面将药碗和药渣都端到大夫手中。
大夫将鼻尖凑上去辨味道,又一翻药渣便明白了。
“这方子是个好方子,若药量不对,便是个要人命的毒方了。”
一股寒意从沈年的脊背上攀到头顶,她浑身汗毛倒立,转头看向榻上的林闻溪:“这药有问题?那他呢......”
大夫道:“这药再多喝几日就神仙难救了,多亏娘子发觉的早,郎君的小命还可保。”
沈年大喘着气点头,脱力跌坐在塌边。
大夫提笔写下一个药方交给白石,“先给郎君喝下这个,先清醒过来。”
又转头向沈年:“沈娘子,这腹中的孩子一日也不可多留了,多呆一刻就多伤一分。”
沈年双臂微微发抖,语气但已然冷静下来:“还请大夫一同备碗药来。”
大夫点头跟着白石一同前去。
闹到半夜喂林闻溪喝下药,沈年重金谢了大夫,送人出门后便将院中的几个小侍全数捆绑起来关着。
她托了小薇去帮她跟宋昭佛告假一日,一直坐在塌边守着林闻溪醒来。
晨间煦日的霞光漫到屋中时,林闻溪终于醒转过来。
他费力的将眼睛睁开,碰了碰沈年的手背,“三娘怎么在。”
沈年看到他的眼睛,弯腰伏在他身上痛哭,林闻溪揽手上来摸摸她的脑袋。
“怎么了?哭什么?”
沈年哭的浑身都在抖,呜咽着在他耳边道:“假的,都是骗人的。”
林闻溪或许是心中有预感,猜到了什么,他不让自己哭将沈年抱得更紧了,他早已习惯了被打碎后迅速再将自己拼起来,尤其是此刻还有沈年需要他。
他的声音坚强又温和:“没事,没事的。”
沈年红着眼眶半撑着坐起来,转头看向摆在桌上那一碗药,又抑制不住落下一连串眼泪。
林闻溪摸着她的脸,还是未将自己绷住,眼角划出的泪珠和她的泪交融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他扭头看向桌案,“是不是喝了那碗药,就会结束了呢。”
沈年泣不成声,埋着脸点头。
林闻溪抹干净眼泪,朝她笑道:“端来给我吧。”
沈年失魂的过去,握着碗又回来。
林闻溪从她手中接过,轻声道:“叫白石进来陪我可好,我不想让三娘看到。”
沈年出去靠着门框瘫坐在地上,一阵长久的沉寂后,屋里传出林闻溪及其痛苦的压抑的喊叫,沈年忍不住颤抖回头向门缝中看。
却什么都看不到,只闻到一股血腥味。
她掐着自己的手心,想着罪魁祸首强迫自己扶着墙站起来。
23
第23章
◎“我与父亲只能留一个。”◎
沈年踹开柴门,当啷一声,将称药的那杆小秤扔到几个小侍面前。
他们手脚被用麻绳紧紧捆着,歪七扭八的伏倒在地上,沈年将门外的日光掩着,手里的长剑泛着点点金光,冷峻的脸上杀意腾腾。
沈年脚步沉沉停在给林闻溪熬药的那小侍身边,一抬手将剑锋指向他的眉心,“你最好自己给我说。”
其余的几人吓破了胆也跟着纷纷向后躲,他们的身契在沈府压着,沈年此刻悄无声息要了他们的小命也没什么不能的,那小侍更惊恐嘶声求饶道:“三娘子,这杆子小秤是阿雀他拿来的,不关我们的事阿......”
阿雀平日里仗着长得有几分姿色,又得沈主君的宠,在沈府侍从堆里只拿自己做半个主子,整日里吆五喝六,走起路来都那眼睛就跟长在头顶一样气盛的很。
他本就不得人心,出了这摊子事更是墙倒众人推,几人没一个护着他的,恨不得多在沈年面前告几句状。
“就是那日进屋中服侍三娘子的那个,自那日攀附三娘子不成后他便时常出言咒骂少君,一定是他怀恨在心才在这秤上做了手脚,害死了少君就没人拦着他做主子了。”
沈年转了转脖子往前一步,将剑抵到那小侍的心口,“当真和你们一点干系都没有?”
几个小侍点头如捣蒜。
沈年将剑锋顺着那小侍的身体划过,小侍盯着刀刃颤抖着咽了咽口水,直到沈年手腕一转将他手中的绳子挑断,才算是逃过了一劫。
几人按沈年所说写了一张证词按上手印。
沈年攥着这纸思忖,凭阿雀一个下人怎能懂那些药理,不过是被沈父利用做了他手中的杀人刀。
她就算是从阿雀嘴里撬出口供,那老大夫和沈父也会抵死不认。
更何况按此朝律法,状告身生父母是头一等重罪,轻则流放重则被杖责处死。
她有御赐圣物可以免罪,林闻溪却逃不过。
她至多能将阿雀这个替死鬼拉下水。
思来想去只有一人可动的了沈父。
沈修撰最为看重沈家的尊荣前程,书中沈年意外辞世后沈家的香火就此断了,她自此之后心灰意冷,半生醉心仕途的人最后结局却是遁入空门,与青灯佛经为伴就此不问世事。
沈年将纸塞进怀中,指了其中一人跟着自己前去府衙报案。
沈父见沈年带着十几个官差横冲直撞进来拿人,心虚地隔着窗缝打探,见官差押着阿雀要往他门口走,又将窗缝合上。
阿雀被两个人压着,到沈父屋门前屈着腿不肯走,上身奋力挣着朝着门口嚎叫一遍遍唤沈父出来相救。
他的声音尖细刺耳,引得相邻左右两院五六个人扒到墙上来瞧热闹。
从沈父屋中钻出来的是一老仆,他在阿雀脸上重重落下一掌,“你这黑了心的恶仆,居然敢用此毒计谋害少君还敢叫主君护你,可怜你爹娘将你捧做花骨朵一样长大,如今你叫他们的老脸往哪搁。”
阿雀听到这话,眼中滚出一滴泪,停下了挣扎的动作被官差一路拖行着带出了官署。
沈年跟着那老仆到沈父屋门前,他正坐在几案边摆弄香炉,抬首唤沈年进来。
“那林氏无碍吧。”
沈年停在门口未动,“您何须明知故问呢。”
“女儿这话是何意,为父听不大懂。”
沈父起身从袖中掏出木盒子移到沈年面前,打开里面是一个长命锁和一张平安符。
“年儿的生辰将要到了,每年爹爹都会为你备下这一锁一符,别府的主君总笑话爹爹呢,说年儿都多大了我还往你身上挂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沈父和蔼说着将木盒中的银链拿起来举到她眼前,那只小巧的银锁在空中摆荡,上面的小铃铛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声响。
林闻溪差一点被他几碗药害的没命,他半身在鬼刹做刽子手,半身在佛庙求平安符,实在荒诞。
沈年从他手中将那长命锁拽过来扔在木盒里,“父亲拿出这东西当真是为女儿求平安的,还是为自个做的恶事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