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主君顿了片刻,又出言责怪:“你这孩子一向乖顺,今日也学着五郎对我发起脾气来了!”
父子争吵的工夫,转头一看沈年与林闻溪已经不见了身影。
沈年领着林闻溪往一小酒楼中去,上了二楼雅间坐下。
“林家人都中什么邪。”沈年斟一杯酒咽下,不忍发笑吐槽道。
林闻溪放下碗碟低头自愧道:“我给三娘添麻烦了。”
沈年敛起笑伸手摸摸他的下巴逗他开心:“我又不是说你,是你那个三姐姐实在招笑的很,不像是进了大狱倒像是回了自家内院一样,吆五喝六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林家的人一向如此,年幼的时候有祖母的名声在外面的人恭维吹捧,真当自己是什么名臣之后,他们林家一脉超然出尘该人人尊崇。”
林闻溪停顿想了想又说,“林府人看我不过是个受她们施舍的下等人,下人该出力侍奉主子是理应自然,主子当久了一时要与下人平起平坐哪里能习惯呢。”
沈年呵呵一笑,“那就让林长淑好好在狱中住几日。”
林闻溪心想沈年还是心软了些,最好将人关一辈子,病死在监牢里才好。
林闻溪未带着侍从一人出来,沈年送他回沈府,到门口见林家父子的马车又停在门口。
沈年皱眉要跟着进府去赶人,被林闻溪拦住,“哪用的着三娘,送我回来已经耽搁了时辰,去忙你的正事便好。”
和沈年分别进了府,林闻溪招手唤门口的十来个护卫来围在自己身边一路进了院,林主君近不得他的身,眼睁睁见他钻进了屋内,又在院中赖着不走哭喊。
“你这冷心绝情的,父亲来了自个躲进屋里享福,将我晾在*着日头底下。”
说起来也是林闻溪的名义上的父亲,若是让护卫舞刀弄枪将人赶出去又是林闻溪的不是。
林闻溪招呼了一声,几个侍从在院中架起炉子熬起药来,用的是十分劣质的炭火很快炉子底飘出黑烟来,侍从拿着扇子,林主君父子二人往哪边走他们就将烟往哪边扇。
林主君呛的出不了声,又被七八个炉子烤的火热,狼狈的弯腰咳嗽,像耍猴一样在院中被赶来赶去。
林长羽实在觉得没脸,不愿在此继续丢人现眼率先拔腿往府外走,林主君独木难支无奈跟着出去。
沈年回了官署有意嘱咐了监牢里的守卫几句,林家连递几句进去都成了难事。林闻溪更是托了病不见人,沈府门前添了七八个人守的铁桶一般,林府的马车一来便有人上前来轰赶。
沈年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进官署就钻进工坊内闲人勿扰,下了值身边时刻有陛下赏的那几个亲卫跟着,人还未走近那些个亲卫的刀便拔出来了。
林主君急火攻心一时病倒在榻上,林长羽端着药碗在旁侍奉。
林主君咳的声音沙哑,还不忘骂:“都是那黑了心的小蹄子拿那黑烟将我熏的!”
林御史闻声过来瞧他,林主君闻到她身上侧室所用的熏香更是气的黑脸,“淑儿都关了几日了,主家不去想法子救人竟还有此闲心。”
林御史:“你惹出来的祸事,我去何处想法子。”
“去寻沈三娘,我不信她不见我们,也不见你这个岳母!”
“要我一个长辈去低三下四拜小辈的门,要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你一个做母亲的见孩子身陷囹圄,还想着你的脸面?”
“长淑在官署门前闹事在先按律该罚,我平日在朝上参奏他人,总不能到自己身上便包庇纵容。”林御史说罢又补了一句,“左右犯的又不是大事,不会要她的命,过两日自会放她出来。”
林长羽在旁听着,心中琢磨着明日工部会在河岸上搭建下一批水车,到时候或许能碰到沈年的面。
他想去一试。
在府中坐了一早等外面派出去的人来回话,他心中莫名有丝忐忑和雀跃。
所幸传话回来说见到了沈年的面,林长羽匆匆上了马车,一路向郊外疾驰生怕错过。
到了河岸边是正午时分,阳光熠熠将水面照发亮,连同河边树木的枝叶都在片片闪着金光。
他穿了一身素雅银白色外袍,撩开一点车帘,外面大多是正在拿饼充饥的女子,沈年还在水车架子上忙活,他唤车夫下去向身边的人传话。
同车夫说话的那女子往车帘内瞟了一眼隐约看见了他,很快笑着点头去唤沈年。
林长羽坐在车中忙着整理自己的衣袖发冠,不想车窗忽然被推开,下一秒沈年笑吟吟的探进脸来,声气十分亲昵:“怎今日敢出门来了。”
林长羽的心跳漏了一拍,怔怔出声唤了声:“阿嫂。”
日光晃眼,沈年定眼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表情僵了一瞬,慌忙将身子往后退,将窗子紧紧合上。
她的语气冷下来,像是满心欢喜落空的那种失望又带着责怪的声气:“怎么是你?”
所以刚刚是认错人了。
沈年把他当成了谁,是林闻溪吗?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脸色变得可真快。只有对着林闻溪才会用那种温和的语气,对着他就一瞬跌进冰窖里了不成。
林长羽一时错愕,语气不知觉带着火气:“本来就是我,怎么?”
他听沈年在窗外说话:“许是这光太亮,她们认错了人了,刚才不慎冒犯。”
果然……
林长羽失望的闭眼沉默了一声,听外面的沈年语气生疏的问寻她何事。
林长羽:“父亲为着三姐姐的事已经病倒了,我想请阿嫂念在两家情分,高抬贵手放了三姐姐回府。”
沈年淡淡哦了一声,再没多说别的。
林长羽见窗外的身影很快背身离去,甚至没同他道一声别。
不过按这意思是答应他了?
林长羽不尴不尬的唤车夫打道回府。
沈年将水车搭好时辰还早,回了官属便见监牢里的守卫正在墙角等着她回来。
“沈大人,午间有个人来探监后原先从您府中抬出来的那鳏夫忽然转醒了,交代了说是他自己吞药的与沈大人无关,京兆伊判了您府上那两个家仆的罪,着人来请您过去按个手印结案呢。”
沈年想了想应该是阿久的手笔,不知他怎么又好心帮她了结此事了,掰着指头数了数似乎离那日约定见他的期限没多少时辰了。
她忙起来差点忘了这桩事情。
沈年点头往京兆伊衙门中去,京兆伊的桌案上摆着供状正坐着等她。
沈年沾上红泥在状纸上按下印,笑着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大人办案辛苦,这时候还未下值。”
“自上次朝堂上被陛下训斥我便痛定思痛,亲查亲验,断不会再有此案的疏忽,那日朝堂上有言语失当之处沈令使可不要计较。”
沈年笑道:“大人也是为了办案,下官懂得。”
“那鳏夫留在监牢里也无用了,在牢中喊着叫沈令使带他出去,不知......”
沈年道:“我带他出去就是。”
沈年一进监牢又看见了昏睡着的林长淑,身边的守卫在沈年耳边道:“这主簿前日就哭爹喊娘的叫放她出去,再住几日这身子怕是要熬不住了。”
听到声音林长淑扶着黑秃秃的墙壁站了起来,在这牢中住了三日她才有丝醒悟过来,看到沈年两眼放光,也不喊什么沈三娘了,跟着外面的守卫喊沈大人。
“我不想在此住了,求大人放我出去吧。”
林长淑言辞恳切,沈年见她两腿晃晃站不住恐她真有个什么好歹赖在自己头上,拍了拍守卫的肩道:“放了出去吧。”
门锁打开,林长淑抓着铁栏从里面走出来向沈年道谢。
“三姐姐还可以走吗?可要我着人送你回去。”
“不必......不必。”林长淑颤颤巍巍的向外头的亮光走去。
沈年又往里去看那鳏夫,他昏迷太久手脚麻木,只是能说话并不能走动,沈年同人一起将人抬出来,门外已不见了林长淑的身影,停着一辆马车,车前挂着条细绳。
鳏夫瞧见马车道:“将我抬过去。”
将人抬进去,里面的小侍悄悄塞了一张纸条到沈年手中,是一间小茶馆。
沈年认识那小侍是从前刘宅里阿久身边的人,出了官属七拐八绕的才往那茶馆中进去。
一进去便有人来引着她往二楼小阁中去,阿久在里面坐着拿着针线绣帕子。
沈年到迈步进去先在窗前瞧了瞧下面街上有没有人什么眼线。
“这附近是我置的铺子,都是我的人,放宽心没人知道我出来。”
沈年闻言打量了阁中四周几遍才坐下,走了一路口渴端起茶杯递到嘴边,想了想又放下。
阿久无奈笑了声,探身过来端起她放下的杯子将茶饮下,用杯底敲着桌面问道:“说好了五日,今日都几天了。”
“我忙的晕头转向,连家都没空回去,哪数的清这日子。”沈年放下心自己又倒了一杯水,“今日过来也不算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