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仔细一寻思，还真不得不赞叹，柳仙师这姿容当真是倾倒众生，实乃他平生仅见，以他浅薄的见识，怕是在仙师们中间，似柳仙师这般的风情亦不多见。
赵旭一时心绪翻滚愣在当场，无相察觉他的神态，眼睫轻轻一颤，目光从柳眠身上收回，清咳一声以作提醒。
赵旭被唤回神思，才发觉自己方才有些失态，遂讪讪一笑继续跟着无相前往会客厅，只不过一路上几番回首，却都是在寻荷塘边凉亭里那个慵懒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人才作罢。
无相将他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只除了一开始那记清咳再无旁的表态，对于赵旭邀他下个月皇太后六十大寿那日入宫讲经，他也应下了。
事情谈完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尴尬地将杯中茶喝完，因实在没什么话讲，无相便仍将他送出府。
只不过这回再经过荷塘，凉亭里的柳眠已经离开了，赵旭没见到人，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这下算是落下病根了，回宫后茶不思饭不想，午夜梦回也总是想着，一连好几日都没什么心思翻牌子，更是一步都没有踏进后宫，倒把后宫的娘娘们搅得人心惶惶。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寻了个借口又微服出宫往国师府里去了，这次出乎他意料的还与柳眠搭上了话，于是就一发不可收拾，隔两日就要去一趟，三四次后试着邀请柳眠进宫游览御花园，柳眠欣然同意。
日子还是过得波澜不惊，看似与往日无甚差别，只无相这几日在原本话不多的基础上显得更沉默了一些。
柳眠看在眼里，并不说破，甚至还心情不错地挑选进宫要穿的衣裳。
有些拿不定主意，便拿着一身抹胸外罩薄纱的样式和一身宫装让无相帮着挑，颜色都是她惯常爱穿的红色。
无相却眼观鼻鼻关心，没什么反应，只坐在一边，摆出一副静心念经的作态。
柳眠轻哼，不选就不选，她自己选便是，看来看去，最后还是选了抹胸那身，虽然夏季的炎热对她而言没什么影响，但总归是夏季嘛，薄纱应景一些。
选定了衣裳，又当着无相的面自言自语琢磨好了妆容，翌日宫侍过来接时便心情愉悦地上了轿子。
进了宫赵旭自是放低姿态殷勤接待，周到的让柳眠挑不出一丝错处，唯一的插曲就是逛御花园时遇上几个结伴而来的妃子，不管她们的出现是有意还是无意，柳眠好心情地陪她们夹枪带棒聊了一会儿。
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府，上午进宫时无相在打坐念经，回来时他还是在打坐念经。
柳眠偏要去招他，于是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双臂环胸倚着门框，含笑打破沉寂：“大师，该吃晚食啦！”
无相只定定地打坐念经，没什么反应。
柳眠也不催他，极有耐心地等着，终于等到无相意味不明的回答：“还以为女施主会在宫里用晚食。”
柳眠勾唇浅笑，目光洞明：“大师怎会这么想？”
无相垂下眸子，莫名竟生出一种想要逃避的心思。
然而柳眠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张开双臂，花蝴蝶似的走向无相，轻薄罩衫随着她的步伐飘逸摆动，来到无相身边，又毫不见外地俯身环住他脖颈，下巴轻轻靠在他肩头，闷闷地道：“大师可知，女子是需要滋养的，否则，时间久了可是要枯萎的。”
无相呼吸凝滞了一瞬，仍沉默着，却没有推拒她的靠近。
柳眠福至心灵，得寸进尺，亲昵地用脸颊去蹭他，语气却幽怨飘忽：“而今柳眠已经入情，却不知大师可曾入世？”
可曾入世？可曾入世！
一瞬间无相胸腔里心跳仿若擂鼓，心绪亦是起伏不定，眼睫肉眼可见地颤动不止。
或许，他是该正视自己的感情了，什么是喜欢？从来也没有人教过他，可是他知道这些年两人相伴的生活他并不讨厌，赵旭近来对她过于热烈的态度他十分不喜，见她欢欢喜喜装扮入宫，他甚至独自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是了，她既已入情，他又何惧入世！
良久，无相终是长叹一下，一改此前沉默，温和地道：“晚食我早前已经准备好，一直温在灶上。”
见他缓和了态度，柳眠便知目的达成，唇边笑意渐渐扩大，眼波流转，妩媚狡黠：“今夜房中，虚席以待，相信大师不会让我失望吧？”
第43章 第四位禁欲佛子
43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后,两人虽然还是与以往一样过日子，细微之处却有差别。
以往两个人就像搭伙过日子，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却不亲近,无相的态度一直端正却疏离,柳眠更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如今改变最大的便是无相的态度，他身上的疏离感正在逐步消退,整个人变得温和许多,让柳眠有种……自己终于能和他的信众获得同等待遇的诡异感觉。
不过四目相对间偶尔流露的几分脉脉温情,还是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独一无二对待的。
投桃报李,这几日赵旭再来接近，柳眠一概不理，闭门谢客,直到无相入宫为皇太后讲经那日。
这么有意思的场合，柳眠自然是要跟去的。
忆起前次进宫时赵旭后宫那些妃子额间的花钿妆,柳眠正想试试这种妆容,便坐在梳妆镜前,将描红笔递给无相，巧笑倩兮：“大师，可愿为我添妆？”
无相默默接过，倾身靠近她额间,几笔便勾勒出一个莲花形状的花钿,抄惯了佛经的手头一次为女子描花钿,倒也描得十分出色。
近距离瞧着无相那张端正慈悲的面孔，在他描完花钿正要抽身的前一刻,柳眠突然伸手抚向他眉心：“记得大师原先眉心一点朱砂鲜红似血,宝相庄严,如今为何再也不见？”
无相闻言浑身一怔，随后仍状若无事地直起腰身，放下描红笔，声音无波无澜：“破了戒便消失了。”好似在说与自己不想干的事情一样。
柳眠作为引他破戒的罪魁祸首，却看不出一点亏心，反而有点窃喜：“所以此事根本就瞒不住？”
无相看着她添了花钿更显光彩夺目的面容，只道：“佛门戒律甚多。”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说他确实破戒了，但佛门戒律这么多，却没几个人知道他破的究竟是哪条戒律。
柳眠一瞬间面无表情：“哦。”不想再理他，索性凑近梳妆镜去瞧额间那朵花钿了。
无相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仿佛是被她这番转变取悦到了，眸底不易察觉地染上了点点笑意。
两人出府时宫里派来接人的宫侍已经等候在外。
因排场不小，周围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终于等到他们现身，惊艳者有之，虔诚者有之，指指点点者亦有之。
两人旁若无人，坐上车架，径直往宫里去。
因是为太后讲经，这次直接来了太后所居的寿昌宫，正殿里除了随侍的宫侍，太后和赵旭，另有一位未曾见过的宫装女子，眉宇含愁，模样与太后有几分相似。
一见到柳眠，赵旭目光都热切不少，柳眠和无相眼观鼻鼻观心，只作不知。
直到太后看不下去轻咳两声，赵旭才如梦初醒，给两人介绍那宫装女子。
原来她便是赵旭一母同胞的亲姐宁远长公主，两人均是太后所出。宁远前些年和亲塞外，最近才回朝，此番正好有机会便一同过来听经。
无相颔首表示知晓，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后在特意为他安排的坐席上落座，一张口便如珠落玉，娓娓道来。
柳眠见此便也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
无相讲起经来实在是神圣超脱，哪怕不信佛的人也能迅速被他吸引。
柳眠已经听过许多次，所以还能分心关注其他人，太后本就笃信佛法，此刻早已听得如痴如醉，赵旭也听得十分投入，便是宁远长公主眉宇间的愁绪都在无相的讲经声中渐渐淡去，就连宫侍们都无一例外听得痴了。
直到无相经音渐消告一段落，众人也迟迟回不过神来。
经过这一次讲经，太后几乎真把无相当成活佛了，为表虔诚，甚至还从私库里拨钱为赵国所有佛寺捐香油，也算是在六十大寿之日为自己做些功德，赵旭见此也不能没有表示，便在太后的基础上又添了一些。
无相代众寺谢过太后和皇帝，随后便与柳眠一同告辞，太后本想留他们用斋，见无相去意已决，便也没有强求，只能吩咐宫侍好生护送。
从前两人更多是在府里“隐居”，只在极少数的情况下露面，这次以后，无相开始开始定期在京师附近的寺庙讲经，广开庙门，有缘之人皆可前来。
各寺庙对此欢迎之至，至于柳眠，全看心情，有时会跟去，有时仍呆在府里侍弄花草菜蔬。
他们出双入对全不避人，一时风言风语愈发甚嚣尘上，不过无相的能力形象摆在这里，柳眠的存在终究之事小节罢了。
除此之外，几乎每次无相讲经，宁远长公主必到，或由庙里安排一个就近的席位，或混杂在百姓当中，虔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