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眠眉心微蹙:“若那郎君需要的是作奸犯科之事呢?伯父若再帮衬岂不是违背了做事原则?眠儿承受不起。况且,伯父在时他不敢亏待眠儿,若是……伯父百年之后呢?”
陈宽没料到她想得这样深远,见她话语中似有未尽之言,便继续听。
“眠儿应是未同伯父说过,若嫁人,绝不为妾,所以伯父尽管放心,即便是侯府世子的贵妾,眠儿也不会嫁的。同样,眠儿也绝不允许自己未来的夫君纳妾,伯父可能为眠儿寻到一个不纳妾,也不会有二心的郎君?”
“这……”说实话再如何精挑细选,以势压人,能阻止人家纳妾,还能阻止人家心里怎么想不成?
此时再去打量柳眠,陈宽发现她对自己的婚事侃侃而谈时,一点也没有小女儿家的扭捏,反而是早已有过深思熟路的样子。
是了,她那么爱看书,他书房里那些书这些年来经由心月之手传递,都快被她翻遍了,如此饱读诗书的女子,所思所想该当与旁人不同。
陈宽突然有了一种拨云见月的感觉,于是朝柳眠温和一笑,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么关于此事上,你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考虑?”
柳眠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几日深思熟虑的想法:“伯父时年三十有七,也尚未成亲吧?”
第75章 第七位儒雅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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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她这一问,饶是陈宽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这话里的意思,莫非是……?!
柳眠朝他笑笑,接下来那一番话,也让他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伯父如何确保眠儿未来的夫君不纳妾,不生二心,也不会介意侯府世子曾把眠儿从池塘里救起来之事?”
“除非,是伯父自己娶了眠儿!”
“当然,也是伯父真心想娶才行。”柳眠此时又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好像此刻不是在谈自己的婚事,而是在谈理想志愿一样。
“若伯父不愿,眠儿也不强求。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眠儿如今长大了,此生也并不是非嫁人不可,外出踏遍锦绣山河,看遍万里风光,累了便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暂居,或是开家私塾,或是替人代写书信、抄书。”
想象着这样的生活,她不由地笑了下,目露神往。
“不瞒您说,这是眠儿从您那些书里面悟到的。人生在世,并不只有一种活法,纵为女子之身,也该选择自己的活法!”
“或许未来的哪一日,在某处不知名的地方,便遇上一位足以相伴终身的郎君,亦或是收养一位乖巧的孩儿呢?若是缘分未到,等到年纪大了,寻一处庵堂亦可了此残生。”
“眠儿愿意等您的答案,也有选择另一种人生的勇气,所以您不必有所顾虑,只管凭本心选择即可。”
柳眠说完就起身朝他行了个礼,出门带着碧流回小院了,一路上碧流一再朝她打探事情究竟怎么解决,她只笑而不语。
眼下烦恼的该是陈宽了,故人之女,他到底是娶还是不娶呢!
柳眠这儿把诉求说出来以后一身轻松,只等陈宽给出答案,成自然是最好,不成她再另谋他法。
柳眠一走,陈宽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去了,还吩咐下来谁也不许打扰。
如此一关就关到大半夜,晚食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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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那儿最近也一直在关注柳眠这事儿的进展,听说陈宽突然如此反常,临近子时亲自带着热过的餐食过来了。
老太太都来了,陈宽只得开门,不过也只让老太太进去,随后又关上了书房的门。
扶着老太太落座后,他转身就跪下了,把老太太唬得一大跳,俯身要去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宽及时托住老太太的手,缓缓说道:“这些年来儿子令母亲担忧了,儿子不孝。”
他说得这样郑重其事又情真意切,老太太不禁湿了眼眶,拿出帕子在眼角抹了抹才问:“事情是不是很难办,只管跟为娘讲,若是他长宁侯府敢提出无理要求,为娘就算拼了这身老骨头,也要进宫告御状!”
陈宽顿时有点哭笑不得:“母亲您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没有的事儿!”
“那你这是……?”
陈宽抿抿嘴,终于把自己在书房里深思熟虑的决定告知老太太:“儿子许是要成亲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也是震得不轻,许久才反应过来,虽然一时没有闹明白怎么这件事情跟他成亲的事情扯上关系了,但听他说愿意成亲,还是既激动又欣喜,连连问他:“宽儿可是有意中人了?是哪家姑娘?待为娘稍作安排,马上上门提亲去!”
然后又高兴地不住双手合十念佛:“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宽儿终于愿意成亲了。这事儿不用你二弟妹,为娘亲自为你操办!”
陈宽默默吐出两个字:“柳眠。”
一听见柳眠的名字,老太太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许久才开口:“宽儿,你当真不是在与老身玩笑?”
陈宽唇角露出几分苦笑:“儿子是认真的。”
老太太猛地一拍案面,显然已经怒火中烧。
这一下响得连外头伺候的丫鬟都听得清楚,纷纷揣测阁老这是做了什么,让老太太如此大动肝火。
老太太这种态度也在陈宽预料之中,当初得知柳眠她爹娘私奔那时,老太太也是气成这样的,所以这些年柳眠虽然住在府里,老太太一直对她不闻不问,也不怎么见她,颇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感觉。
现在宽儿居然跟她说要娶柳眠?!
一时母子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
良久,等老太太慢慢消化了这件事情,陈宽才解释原因:“那件事情侯府给出的解决之法是让世子纳眠儿为贵妾,可当年我答应过玥娘照看她,如今却把她送去给人做妾,他日九泉之下儿子如何去见玥娘?”
老太太只冷冷笑道:“人家让你照看女儿,你如今却要娶她女儿为妻,看你来日有何颜面去见她。”
陈宽咬了咬后槽牙,目光坚定:“此事是眠儿自己的意思,儿子也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老太太心里也有自己的衡量,恨恨说道:“那丫头也是个不知足的,咱们府上照看她这么多年,临了竟还不想走了,引狼入室啊。”
“母亲!”陈宽不由为柳眠辩解,“别这么说。她这些年深居简出,何曾给府上招来过麻烦,反而处处愿意出力。我出痘那时多亏她日以继夜服侍照料,诗会那日要不是她拉住二丫头,落水被世子救起来的变成二丫头,那局面母亲想过该如何收场么?”
“她的确受了咱们的恩,但咱们也确实欠了她的。如今她因为这件事情坏了名声,不好相看夫家,咱们怎么能恩将仇报?”
老太太仍然强撑:“那都是她的心机,好让她提出要嫁给你的时候,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哼,跟她那个与人私奔的娘一个样子。”
陈宽掩唇清咳:“母亲,咱们论迹不论心。”
话到此处,老太太也实在没什么可辩驳的了,脸色沉沉,摆摆手叹道:“罢了,你翅膀早就硬了,我如何还管的了你!”
说完仍嫌出不了心头那口恶气,又狠狠拍了下案面:“作孽啊,咱们到底是前世是欠了她们娘儿俩还是怎么着!”
“你想娶便娶吧,我老了,这婚事也操持不动了,只管让你二弟妹操心去。”说完便甩开陈宽的搀扶,自顾自推门走了。
书房里发生的事情柳眠全不知情,外头伺候的丫鬟们也被陈宽下了封口令,谁也不准再提。
柳眠只知道再过三个月陈宽就要娶她了,日子就定在腊月初八,那是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因陈宽要将她娶回陈府,如今她再住在府里就不合适了,他替她另找了个宅子安置,距离陈府不远,花了一日功夫就搬过去了。
一连好几个月,陈宽成亲的事情成了京城的头号谈资。
陈府里,二夫人已经开始上上下下张罗起来。
柳眠的身份根本瞒不住,作为陈宽前未婚妻的女儿,从小寄养在陈府,从诗会落水名声受损,摇身一变成了陈宽的未婚妻子,如此惊天大逆转,八卦人士最爱的就是这种桥段。
这么多年来,嫁给陈宽依然是多少京城闺秀梦寐以求的婚事,谁能想到陈大夫人的头衔最后竟然会落到柳眠身上。
也有人猜测陈宽是对柳眠她娘用情至深,如今的柳眠根本就是她娘的替身,如此他将柳眠养在府中十数年的事也就说的通了,兴许当年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所以这些年才绝口不提婚事,一直等到柳眠长大。
柳眠外家永康伯府的人当年不肯接纳他们母女,眼见她马上就要嫁进陈府,竟然派了人来宅子求见,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捧高踩低的心思。
包括其他想要攀附陈宽的人家,有求见也有送礼的,柳眠只管关紧大门,求见的一概不见,送礼的一概不收。
甚至在宫里,就连皇帝也忍不住八卦的心思,找陈宽打探他这桩婚事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