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刻意疏远之后的第一次独处，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
云依斐打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外卖软件，她垂眸看着手机，抿着唇抬起头，犹豫开口：“席老师。”
“嗯。”
“你晚饭在这吃吗？我请你吃。”她试探地看着他，小心措辞，“还是你要和家人一起。”
“我请你吧，”席承宇接话，把手机递给她，“要吃什么自己选，帮我点一份一样就行。”
云依斐下意识接过手机，呆愣着说：“哦，好的。”
“席老师，煲仔饭吃吗？”
“好的。”
“席老师，”云依斐瞥了一眼，他还在看电脑，“你不用回家陪家人吗？”
“嗯，我们不住一起。”
“哦。”
手指忽然触到手机背后凹凸不平的质感，云依斐用余光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翻转手机，白色透明的塑料壳正中间贴着她之前随手画的的卡通小人。
贴纸已经发黄，旁边一圈被摩擦得起褶，中间的小人被水渍浸润已经模糊。
贴纸的违和感十足，和他一点也不搭，她看了看男人的侧脸，垂眸看着贴纸，抿了抿唇，“席老师。”
“嗯？”他侧身看着她，“选了什么煲仔饭？”
“广式腊味，你爱吃吗？”
“我不挑食，”他弯起嘴角，看到她在抚摸着那张贴纸，笑容僵了一下，欲盖弥彰地拿过手机，“你要喝奶茶吗？我一起点了。”
云依斐并没有接话，反而直接挑破了话题，“你怎么把这个贴在了这里？”
“这是我，你画得很可爱。”他拂过贴纸，垂眸藏下眼神中的悸动，抬起头笑了一下，“我很喜欢。”
他的笑容很浅，眼神却很深邃，抬眼的瞬间，云依斐清晰地看到了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她不敢再看他，垂下眼帘，目光又恰好划过他唇瓣，舌尖探出唇缝，留下一道湿润，她抿了抿唇，彻底移开目光。
“奶茶喝吗？”
云依斐有些紧张，心跳加速，连带着呼吸也不自觉急促，她扭过头去，藏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不，不喝了。”
“我记得你爱喝甜的，现在不喜欢了吗？”
“喜欢，”云依斐转头扬唇一笑，“那我请你吧。”
她的眼神明亮，犹如璀璨星河，双颊还染着红晕，席承宇一时忘了应和，喉结上下滚动，他舔了舔唇，移开目光之后又情不自禁地瞥向她。
见他没有回答，云依斐打开手机，“晚上我们就不喝美式了，喝杯茉莉奶白吧，”她一边点着手机，一边自言自语，“你喝三分糖，我要七分糖，好了。”
见她不再看他，席承宇便也不再躲避。
她的刘海用两个樱桃发夹夹着，露出了圆润的额头，眉骨和鼻梁连接得很流畅，因为说话，两腮会不自觉得鼓起，很是可爱。
他弯起嘴角，“你……”
“啊——放开——”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席承宇立刻起身，临走之前特意叮嘱她：“你别出去，我去看看。”
病区长廊上，穿着病号服的男人用手上的水果刀挟持着护士，偏长的头发盖在眉骨上，布满血丝的眼睛从发缝中露了出来，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林玥的肩头，手臂上青筋毕露，因为太过用力，抵在颈动脉上的水果刀还在细颤，丝丝血迹渗了出来，滴在粉色衣领上。
林玥丝毫不敢动弹，生怕一个细小的转动刀刃就割破了她的血管，泪水无声地从眼眶滑落，她双手紧紧捏拳，仍旧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其他病房的患者纷纷关上了门，隔着门看着外面的情况，稍远一点的病房也只敢探出一个脑袋，看见男人目光扫过又倏地缩回屋内。
“靳克，你有什么不舒服和我说。”席承宇怕刺激到他，没有走得很近。
靳克的目光放到他身上，手微微一抖，在林玥的肌肤上又划出一道血痕，“她说要医生医嘱才能给我开药，你给我开药。”
“你……”
“我疼，你给我止痛药，我要吗啡，或者哌替啶，给我。”靳克的表情扭曲，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大喊，额头上青筋毕露，汗水在鬓间滑落，他耸起肩擦去一侧的汗水，很快又落了回去。
“好，我马上开，”席承宇缓缓靠近，指了指他身前的人，“你先放开她，让她帮你去拿药。”
林玥惨白着脸连忙点头，苍白的嘴唇止不住颤抖，声音哽咽，“对对，我去帮你配药。”
靳克看上去失了理智，但并不糊涂，他用手臂禁锢着带她向前，刀刃向皮肤里嵌入了一点，“你就这么给我配拿。”
“我……我我……”林玥把求助的目光放到席承宇的身上，看到他微微点头，用手抹去眼泪，“那你跟我来。”
目的达成，靳克不再戒备。他慢吞吞地走到席承宇身边，白色的身影一个大跨步忽然就来到了他的身侧，紧接着腰背部被拳头砸了一下，酸痛连带着腹部绞痛一齐冒了出来，他躬身捂着肚子，手上失了劲，水果刀顺势跌落在脚边。
林玥借此立刻逃到配药间关上了门。
疼痛感很快消失，靳克蹲下身想要捞起水果刀，忽然一只脚出现在他的眼前把水果刀踢到了远处，和垃圾桶发出一声闷重的声响。
“你怎么出来了？”席承宇立刻走到她的身前将她和跌倒在地上的男人隔绝开来，警惕地看着靳克，“多危险。”
“我已经报警了，别怕，”话虽如此，云依斐还是乖巧地躲在了他的身后，手捏着他后背的白大褂，轻轻抖了抖，“现在该怎么办？”
失了武器的靳克如同一只陷入窘境的困兽，他抱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忽的又抱胸倒地，浑身止不住抽搐，“救救我，救救我……”
“林玥，”席承宇敲了敲门，“拿一支纳洛酮。”
配药室无人应答，席承宇又敲了敲门，“林玥。”
咔哒一声，林玥打开一道门缝，怨恨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让他去死。”
第31章
场面僵持,席承宇不能强迫一个刚刚收到身心伤害的人去为伤害她的罪魁祸首治疗，可他们是医护人员又不能见死不救。
“要不，我去吧,”云依斐走到他的身边，仰起头看着他,“席老师你帮我按住他。”
“不行,太危险了。”他伸手拦住她,完全忘了这个方案是他自己提出的。
“我相信你,”云依斐专注地看着他，轻轻推开他的手臂,“席老师，我相信你。”
走廊响起一阵骚动,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传来，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近,为首的最为年长的男人一眼就盯住了在地上打滚的男人,“是他吗？”
席承宇松了一口气，“是的。”
“那我们把他带走了,后续还需要你们的配合。”
“他现在不需要治疗吗？”
中年男性瞥了一眼佝偻着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他现在的病情会危机生命吗？”
“暂时不会。”
“那我们会带他到指定医院治疗，谢谢你们的配合。”
中年男人攥着手铐的铁链，用力向身前一拽,靳克顺势向前一个踉跄，刚才还癫狂的男人此刻暮气沉沉，只有头部时不时抽动几下。
几个人虎视眈眈地围着他，把他带离了病房，围观的患者也回到了病房，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云依斐抿了抿唇,指着合上的门，小声地说，“我去看看林玥姐，席老师你先去吃饭。”
“好，我和护士长说一下，”他点点头，“你注意安全。”
云依斐失笑，“我能遇到什么事。”
她转动把手，刚才冷漠地说着“让他去死”的人此刻双手抱胸窝在椅子上，只留给她一个沉寂的背影，云依斐拿起桌上的碘伏棉签，悄悄地走到她的身边，“林玥姐，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林玥纹丝不动，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没有任何的反应。
“林玥姐，他已经被带走了，放心吧，”她弯腰环住她的身躯，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拂过她的脊背，“你的伤口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林玥终于动了，她抬起手，用力向前一推，张牙舞爪地挥动着双臂，歇斯底里地呐喊着：“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云依斐被她推在桌角上，桌上的碘伏打翻了，棕色的液体从桌角向下流淌，有几滴沾在了她粉色的裤子和白色的鞋上，她蹙着眉，揉着腰向后退了一步，可林玥发了疯似的又冲到她的面前，扯着她的头发，指甲划过她的肌肤，“你为什么不去看他！为什么席承宇还要让我救他！我们护士就不是人吗！”
“林玥姐，你冷静，”云依斐只能左右躲避她的进攻，“林玥！”
门突然被打开，发出砰一声巨响，席承宇立刻走到她的身前，虚环着她的肩，背后传来时轻时重地攻击，他低着头，女生的头发凌乱，樱桃发夹只夹了几簇发丝荡在前额，脸颊上有几道抓痕，颈侧还有一道血痕，他的眼神闪过后悔与心疼，想要拂过她的伤痕，最后他也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柔声地问：“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