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她的回答,曲琦扬起下巴,马尾扫过她的脸颊,大言不惭地说:“对了,我这个月是住院总,你就跟着我好了,反正也只有三周了。”
“你当我的带教老师?”云依斐反问。
“嗯,也算吧。”
“你是带教老师?”她歪着头认真地问,“万一到时候我有问题,我来找你,你不会还要说‘额……等会我去找一下主任再回答你吧’。”
“还是说,你们所有的带教老师都是由住院总来担任的?”
曲琦无话可说,脸颊升起一阵潮热。她在医学领域上只能称作一只“笨鸟”,能进三甲医院工作一是运气好,二是她已经习惯了“先飞”。和她们那些天赋型选手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之上。云依斐的问话听在她耳里就像是嘲讽与羞辱,一下一下地扇着她的耳光,让她颜面扫地。
“曲医生不是这个意思,”谢青湜走上前解围,“我们的组长这一周出去疗休养了,剩下的都是虾兵蟹将,谁带你都一样。”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云依斐连连摆手,谢青湜的话简直是把她置于一个群起而攻之的地位,说得好像她谁都看不起一样,“所以在你们科室轮转不需要独立值班,也不需要独立负责患者,我只需要完成胸穿、腹穿、放水和导尿这些操作就行?”
曲琦、谢青湜还有另外一个主治医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点头。
曲琦负气地说:“还有我们组的日常病程,等组长回来之后,让她带你收管患者好了,反正你也看不起我们。”
“哎不是……”云依斐无语凝噎。
“曲琦最讨厌别人说她不行,当初她执业医师证也是考了三次才考过的,本来她当住院总心理压力就大,”谢青湜走在她的身边和她低声解释,“你这么一说,她心态算是彻底崩了。”
“我来规培,我还要管她的心理问题……”云依斐话未说尽,翻了一个白眼,愤懑地离开办公室。
“你去干嘛?”
“穿刺!”
“噢,当心点啊,病程我会帮你分担一点的。”
“我谢谢你哈。”
话虽如此,当云依斐将所有的操作完成,坐在好不容易抢到的电脑前,打开病区系统一看,瞬间觉得天都塌了。她晚入科了一周,这一周的病程便全都空着,谢青湜口口声声说会帮她分担一些,也只是完成了他负责的在院病人。整组32个患者,谢青湜管了5个,剩下的27个患者一周的病程全都需要她来完成。
云依斐将鼠标轻轻一扔,整个人靠坐在椅背上,双手怀胸,呼出的气体将额前的碎发吹得手舞足蹈,她试图冷静下来。片刻之后又转身对面对谢青湜,不满地说:“你们就这么忙吗?这些病程全都放着留给我来写,我人不在,这些症状体征就靠我编呗。”
“嗯……就复制粘贴一下吧。”谢青湜为难地说。
“无语……”
凭借着云依斐的超绝手速,以及马不停蹄地拼写,终于在下班前一刻敲完了所有的病程。她轻甩双手,伸了一个懒腰,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扎好,终于有空打开了微信。
Axcy:一起吃晚饭吗?
整日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云依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很好,白T加粉色阔腿裤,完全不适合约会的打扮。这些天的忙碌与悲伤压制了思念,才剥开一个角落,所有的思念就争先恐后地四处逃逸,占据整个内心,她顾不上这些,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回他:当然要!
Axcy:住院部一楼见。
云依斐迅速脱下白大褂,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压抑的情绪在双脚踏出办公室的那一刻一卷而空,她哼着歌,小步跳跃走在走廊上。
她没有理会跟在身后的男人,径自走进电梯。他就站在她的身边,隔着一手的距离,随着电梯的停驻,电梯厢内人越来越多,两个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手肘在不经意间触碰,云依斐双手抱臂,微微侧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变小,当红色的数字变为“1”时,云依斐顺着人流挤出电梯,匀长地呼出一口气,避之不及地迈着大步,匆匆离开。
“云依斐。”
“云依斐。”
先后两道声音响起,云依斐顺着前面的女声望去,在住院楼门口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周遥。她尴尬地举着手左后挥摆,带着局促的假笑。然后谢青湜又跑到她的身边,“走这么快干嘛?我都忘了和你说周遥今天来找你了。”
云依斐避开下班的人群,走到门外,抬腕看了看时间,带着一些催促问她:“找我有事?”
周遥还来不及开口,谢青湜走到她的身后,微微躬身,主动解释:“上周她就来找过你一次,但你不在,今天我和她说了之后她就来了,差点又错过了。”
“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云依斐没有理会他,抬眼望着不出声的周遥,尽量克制自己的不耐。
“好久不见。”
手机叮咚一声,云依斐低头一看——
Axcy:有个会诊,抱歉,晚餐不能一起了。
第51章
周遥咬着嘴角,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拇指不停地摩挲着虎口的肌肤,她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云依斐不耐烦的模样,如今乍一看有些不安与尴尬。她此刻正低着头打字,躲过了对视的目光,周遥松了一口气,舌尖舔过唇瓣,“我们聊一聊吧,附近有家新开的牛肉火锅,你不是最喜欢吃火……”
云依斐突然抬头,先前的愉悦消失殆尽,黑色的瞳孔仿佛是一汪波澜无惊的深潭,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谢青湜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试探说:“那家火锅店我也去过,很符合你的口味。你们俩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些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周遥感激地轻点着头,又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云依斐,情不自禁地向前踏了一步。
“那走吧。”
“我也去。”谢青湜说。
“你去干嘛?”
“和我也有关不是吗?”
一个也是聊,两个也是聊,云依斐懒得多费口舌,大步流星地迈着步伐。
席承宇从墙角的巴西铁树后走出来,视线始终追随,他看见那个男人屁颠屁颠地跟在云依斐的身后,脸上还带着得逞的笑容。他紧紧地握着手机,手指不停地抚摸着凹凸不平的手机壳,眼神中的不悦翻滚,像是海浪吞没一片斜阳。
可是他还是没有追上前,他垂眸望着手机,微信背景是她模糊又灿烂的笑容,可是对话框的内容却让他怎么也笑不起来。
心中的后悔越来越浓烈,他此刻只想不管不顾地打电话给她,让她留下来陪着他。可是拿着手机,电话键却始终按不下去,最后他只能看他们离开,咬碎了牙根。
他冷脸折回病区办公室,穿上白大褂,戴上冷静自持的面具,快步走到急诊抢救室。
云依斐的表情冷淡,细看和席承宇有几分相象。她拒绝了周遥递给她的菜单,淡漠地说:“你自己点吧,说完我就走,还有事。”
“依斐……”周遥为难地收回菜单,深吸了一口气,“之前骗你是我不对,可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把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全都抹净吧?”
云依斐托腮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手指轻点着桌面,没有理会她的话语,同时也没有正眼看她。
“而且,你又没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嘛,”她的忽视让周遥有些生气,语调变得尖锐,带着明显的埋怨,“不信你问谢青湜,那晚他和闫优优只是一起吃了火锅,我就只骗了你这么一次,现在我都已经和闫优优断绝关系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好不好?”
“好,”云依斐终于点头,她转首认真地看着周遥,看见她挂上释然的笑容,心底划过一丝难过,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不再生你的气,但我们以后也不必再来往了。”
“什么?”周遥错愕地看着她,连声追问,“为什么?不是都和你解释清楚了吗?”
火锅里沸腾的液体升起一缕袅袅白烟,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云依斐眨了眨被热气熏得有些干涩的眼睛,垂眸望着辣椒在红汤里翻滚,摈弃最后残存的动容,她冷声道:“因为你说你肚子痛,那么大的雨我折路去你家,之后发烧到40℃,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没什么实质的伤害,那我无话可说。姑且不谈情感上受到的双重欺骗,如果以后你的男朋友和他所谓的女性朋友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直到深夜,你也觉得没什么所谓,到时候你再来和我谈这些空话。”
“你应该也不缺我这一个朋友,所以我们也不必再维持这虚假的友谊,到此为止吧。”
说罢,云依斐不顾她的感受,拎着包果断起身,瞥到身边意欲起身的男人,她蹙了一下眉头,“还有你,我想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再和你复合,你不必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来挽回我们的关系,比如,”她扬了扬下巴,“挽救我和周遥的关系,或者试图挽救我和周遥的关系来挽回我们的关系。”